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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重山快步而来,将精致的匣子双手奉上。

打开盒盖,摊开里面用锦缎包着的金针,一百根金针粗细皆有,整齐排列扎在绸缎之上。

楚召淮愕然看去。

姬恂理了下衣袖,若无其事道:“这套新金针刚打来的,神医先凑合着用。”

楚召淮:“……”

再次见识到了皇室的豪横。

姬翊送他金针也隻送了二十四根,姬恂倒好,一百根还叫“凑合着用”。

楚召淮接过金针,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

姬恂心中一动,移开视线,随意地说:“神医若喜欢,便赠与你了。”

楚召淮“啊”了声,却是摇摇头:“不用,我已有一套了。”

姬恂摩挲袖口的手倏地一顿。

楚召淮让人搬来烛火,垂着眸专心致志将金针放在火焰上烤。

姬恂目不转睛盯着他,隻觉得这人很矛盾。

明明如此爱财,却很懂取之有道,朝廷明令禁止不可关扑的钱财,哪怕上万两也看都不看,在路边捡到一文钱却能高兴得唇角压都压不住。

分明更爱这套一百根的金针,却眼睛眨也不眨地拒绝相赠。

好像他只是单纯“爱财”,并非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想要迫不及待得到钱财。

姬恂甚至觉得,哪怕此人死了也要在闭眼前叮嘱“不要用贵棺木,省钱”,等人答应才肯闭眼含笑九泉。

就算有再多的银子,楚召淮好像都没考虑过未来。

……隻想回临安。

姬恂突然问:“你寻到救命恩人了吗?”

楚召淮正认真为金针祛外邪,头也没抬:“唔,找到了。”

姬恂淡淡道:“在临安吗?”

楚召淮奇怪地看着他:“没有。”

这不是在跟前吗?

传言大药伤脑子,看来果真如此。

楚召淮看好穴位,用冷却的金针将姬恂扎成了个刺猬:“等两刻钟我为你取针,这段时间莫要乱动。”

姬恂:“嗯。”

楚召淮满脸疑惑,不知道是姬恂心情不好还是扎针的缘故,总觉得他似乎比方才冷淡许多。

等到楚召淮出去净手,姬恂道:“重山。”

殷重山赶紧进来,瞧见姬恂满头针的刺猬样,唇角绷了绷,面容沉重地道:“王爷有何事吩咐?”

“去查查楚召淮当年被雪狼咬伤,是意外还是被人算计。”

“是。”

殷重山立刻就要走,姬恂又面无表情加了句:“再查救他的贵人是谁。”

殷重山犹豫:“查到后要如何处置?”

姬恂冷冷看他。

本就即将发病,此时姬恂情绪应当极度暴躁,殷重山额间沁出冷汗,暗骂自己明知故问,肃穆道:“属下立刻将他赶出京城,再不回来。”

姬恂没做声,似是默认了。

殷重山赶紧领命而去。

姬恂倚在软枕上闭眸小憩。

楚召淮说只需要两刻钟,可他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人,莫名觉得度日如年。

姬恂胸口一阵暴躁倏地席卷而来,他不耐烦地睁开眼朝外看去。

可视线望过去,却是一片敌军蜂拥而来的惨烈战场。

只是一眨眼,幻觉消散,重新回到寝房中。

姬恂眉头一皱。

这个月的幻觉似乎比之前来得快。

明明满室光亮,姬恂隻觉山雨欲来遍处乌云密布,将天遮掩,黑幕轰的笼罩下来,战场的血腥混合泥土的味道若隐若现,姬恂按住额头,急促喘息,耳畔阵阵嗡鸣。

刀剑相撞的金石声、对抗的厮杀声,以及那道熟悉的……

“姬恂,留在大帐等候援军!”

幻觉好像纠缠他数年的噩梦,再次萦绕身侧。

姬恂下意识握住腰间的刀。

血腥味扑面而来,越来越浓烈。

秋日的大雨混合着彻骨的寒意倾盆而下。

姬恂浑身浴血站在那,脖颈往下一寸的锁骨处被砍得鲜血淋漓,强撑着没有倒下。

有人已迈过战场,拎着宁王的尸身狞笑着朝他挥刀而来。

年少的姬恂瞳孔遽然赤红,拚了命衝上前去。

砰——

周患重重从寝房的窗户撞了出来,堪堪在半空翻了半圈单膝落地,才没有狼狈地摔倒。

刚净完手的楚召淮溜达着过来,听到巨大动静吓了一跳,赶紧衝上来。

“怎么了怎么了?!”

周患像是没事人一样随意抹去唇角的鲜血,“哦”了声,随意道:“没事,王爷陷入魔怔了。”

楚召淮一怔,朝寝房看去。

日光倾泻,姬恂衣衫单薄站在废墟之中,头上金针还未取下,侧头漠然看来时,那股在战场多年的森寒戾气扑面而来。

他好似已不认得人了,看着楚召淮的视线陌生而冰冷。

垂在身侧的五指微拢,好似握着一柄不存在的刀,下一瞬就能取人首级。

一股寒风呼地拂起楚召淮的发,惊得他猛地打了个哆嗦。

虽然早就听说姬恂发病时很疯,却从未想过是这般场景。

“有些难办。”周患将箱子搬来,随意地道,“锁链刚送来,还没来得及给王爷戴上,这下完了,我又得挨顿打,不知道有没有上次的好运气能侥幸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