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里那个叫张茂的老头忍不住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俺这命怎就这么苦啊……年轻时抓壮丁把俺抓走一次,好不容易活下来到老了又遇上这檔子事,贼老天不想让俺活命啊!”
他说的抓壮丁是当年敬王作乱的时候,那会村子里的男丁都快抓空了,湾沟村以前是大村,村子里有两百多户人家。自那次抓壮丁后,只剩下七十多户,其余的都绝了后。
老爷子哭了半天才把眼泪擦干道:“北上如果遇上战事,你们能跑便跑吧,千万别跟他们硬拚,不然死得更快!”
大伙凝重的点了点头,能遇上这般经历的老人也不容易,大家都对他敬重许多。
待前面埋葬完,大伙爬起来继续赶路,真应了那句话,疲弊徭役劳生命,白骨遍野无人知……
从平州往回走的第八天傍晚,他们再次路过秋水镇,远远的就能看见镇上的房屋,不少人呜咽的哭出声。
官吏怕有人夜逃归家,催促他们赶紧走,今夜多向前行二十里路,不准在此地休息。
赵北川拉着车一边走一边朝镇上看,这边地势高能清楚的看见自家早食铺子。
这一刻思念的情绪到达顶峰,他赤红着眼眶努力瞪大眼睛,希望能看一眼陆遥,隻让他看一眼就成。
可惜这个时辰太晚了,铺子早就关门休息了。
“快走,快走,后面的人不许停留!”吏官甩着鞭子驱赶。
大伙咬着牙一边走一边回头,直至翻过山岗再也看不见。
夜里校尉官骑着马上道:“这里离你们的家很近,我知道你们都想回去,但不送完粮草谁都没办法归家!”
黑暗中,人们坐在地上默不作声。
“如今你们不光身负徭役,还肩负着北上送粮草的重任,谁敢中途逃跑十人连坐!如果十人全跑,那便殃及家人连坐,都听清楚了吗!”
“听到了——”大伙有气无力的应到。
吃完晚饭已经到了戌时,大伙累的没了精神,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睡到半夜赵北川好像察觉到什么,突然睁开眼睛,借着星光看见不远处那个叫张茂的老头竟悄悄的爬起来,朝远处狂奔而去!
“张大伯,你干啥去?”赵北川压低声音道。
老头吓了一跳,撒腿就往外跑,赵北川爬起追了上去!
夜里路上不好走,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一时半刻竟追不上他。
赵北川急的够呛又不想大声喊出来,怕惊动了官吏张茂准活不成了。
“别跑了,你要害死我们吗!你快回来,我当这事没法生过,绝不告诉官吏!”
张茂一边跑一边说:“别追我,别追我了,放我一条生路吧!”
“不行!你跑了我们都得死!”
“你当到了营州咱们就能回家吗?都得被抓去当战奴!你跟我一起跑,咱们都回家吧……”
赵北川差点被他这句话蛊惑,不过马上醒悟过来,“逃跑会连累家人,我不能回去!”
张茂无儿无女,家中就一个老妻,他才不顾及那些,一门心思隻想逃命。
到底是年纪大了,体力很快不支,很快被赵北川扑倒在地上。
“啊啊啊啊……你要害死我啊……我都五十三了,再让我活几年吧!”老头甩着鼻涕泪流满面。
赵北川喘着粗气伸手把他拉起来,“你若不想活就喊的再大声一些!”
张茂闭上了嘴,恨恨的瞪着赵北川,仿佛他才是害自己送粮的罪魁祸首。
赵北川冷笑一声,“官爷说了,跑一人连坐十人,你不顾别人就被怪我不顾你。”
不管他如何挣扎,拉着胳膊把人拽了回来。
两人的动静太大,吵醒了附近睡觉的人。有官吏手持火把,骂骂咧咧走过来,“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去了!”
“闹肚子,去上了趟茅厕。”
“别他娘的没事找事,赶紧睡觉!。”
“是,是。”赵北川瞪了张茂一眼,自己已经给他留够了面子,若是再敢逃直接把他交给官吏。
张茂颤颤巍巍的低下头,不敢作声。
过了一会四周安静下来,秦家父子大概刚才听见些声音,自发换了位置将张茂挡在中间,再有动静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秦大哥道:“大川你睡会儿吧,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嗯。”赵北川枕着包闭上眼睛,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生怕再有人逃跑连累了自己。
好不容易眯到天亮,耳边突然传来吵嚷声,吓得他立马正眼眼睛。
“官爷饶命,官爷饶了我们吧!”
“发生什么事了?”赵北川小声问旁边的人。
“柳树村有人私逃了,连累了其他人。”
赵北川一听柳树村吓了一跳,王有田就是柳树村的,可别把他牵连上!连忙挤上前去,见地上跪着七个人,他们这一队昨晚跑了三个人,刚好是一家人。
好在里面没有王家人。
不多时校尉沉着脸走过来,昨晚他刚警告过这些百姓私逃连坐,竟然还有人不知死活,那就别怪他无情了。
“把这些人带下去,杖一百!”
“大人饶命啊!大人,大人求求你了!”几个人趴在地上砰砰的磕头,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额头嗑破了,鲜血顺着脸往下流,看起来颇为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