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节(1 / 1)

李源苦笑道:“我避不开啊,家里要是有一个逃到资本主义社会不肯回来的人,李家全家都要受到牵连,那么多子侄的前途尽毁。”

娄振涛不解道:“那你……我们去了那边,你不是一样要受到牵连?”

李源轻声道:“所以要提前绸缪运作一番。”

娄振涛又是一惊,坐在椅子上的屁股都抬了起来,然后又缓缓坐下,凝视着李源道:“你打算,和晓娥分开?”

李源不回避道:“暂时分开,也必须如此。不然等有一天惊雷落下,我和她被拉去在大街上游走,被万人唾骂,汤圆也被人整天骂成狗崽子时,就一切悔之晚矣。爸爸,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娥子和汤圆还有三姐跟着您和妈去港岛,那里至少能有一个相对安稳,不用担心受怕的生活环境。不用担心被打成xxx,不用担心孩子被骂恶崽子……”

娄振涛面色苍白,似乎是被李源描述的场景而惊惧,他看着李源缓缓道:“那你呢?我们都走了,你不是更不好过?”

李源道:“我一个人,反倒容易挪移些。等你们走后,就发表一系列和你们隔绝,甚至仇恨的声明。然后再尽量隐姓埋名,低调下去……”

娄振涛摇头道:“你们家那些子侄们,难免还是会受到牵连。”

李源笑了笑,道:“淘尽黄沙始见金,即便是血脉至亲,不经历烈火,也未必能看得清人心。我坚信,磨难只是一时的。经得起磨难的,自然会更亲近。经不起的,也就那样了。”

娄振涛深深的看了李源一眼后,道:“你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吧?”

他毕竟不是普通人,勾心斗角算计人心的事原本就是他的特长,又怎会毫无察觉?

李源连这个都想到了,很难说只是一时起意。

李源不否认,点头道:“从大前年起,我就彻底灭了侥幸的心思。爸,其实以您的见识,早就能看明白了。一次又一次,幸存下来的人,特别是您这样的,越来越少。早晚要轮到您,跑不了的。

您如果还心存侥幸,早早晚晚,您和妈必遭大难,何苦自欺欺人呢?

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去港岛后,依旧可以东山再起。这边想要发展经济,肯定少不了真正懂行的人出来做事,等这样的人上去了,就是您重回故里,也是我们一家人团圆的时候。

爸,不能再犹豫了。现在您的关系都还在,下大一些气力,多付出些代价,还是能平安出去的。越往后,您的关系越少,到时候就是想往外走都难了!”

娄振涛深呼一口气,面色严肃的无以复加。

他知道李源说的在理,过去一些老关系,他相谈甚欢的座上宾,如今对他已经越来越冷淡疏远了。

也就是建国前,他就投靠的那位现在还在,所以他才能安然无恙。

可是那位老人家年纪已经不小了,历次风雨中,也受了不少牵连。

果真连这位老人家也倒了,那娄家估计很快将面临暴风骤雨!

但是……

真要抛离故土,跑去人生地不熟,连话都听不明白的地方苟活,对他来说,也同样是十分艰难的选择……

不过,娄振涛毕竟不是一般人,和李源对视稍许后,缓缓点头道:“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尽快办妥……源子,你真舍得让晓娥和汤圆跟着走?”

李源面色清冷,目光深沉,轻声道:“爸,这哪里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在大势面前,个人的想法,一分钱都不值。但没关系,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用不了太久,我们一家就能永远团聚的。到那个时候,再不会有任何人,能将我们一家分离。在这样的大势下,能保全家人已属不易,想不付出一点代价,又怎么可能?”

娄振涛看着李源,忽地笑道:“源子,你不像个郎中,比我更像一个做大事的。和你一比,我感觉自己真的老了。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我也这样杀伐果断,做事不会思前顾后,拖泥带水。好,这件事就算下定决心了,走!树挪死,人挪活,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想再过了。

不过,你准备怎么和晓娥说?什么时候说?”

“今天。”

……

说是要说,但是,还是要讲究技巧的。

太鲁莽,容易让人难以接受……

夜深。

北新仓胡同五号院,客厅。

听着李源讲着那一出出骇人听闻惨绝人寰的事例,别说娄晓娥,娄秀都吓的说不出话来。

妻子被折磨至死,令丈夫三日回来交代问题,电报只有八个字:三日不回,挫骨扬灰。

可丈夫的单位不放人,要在原单位等查,只能眼睁睁的等着三日后的事发生,丈夫泣血而死。

这样的事,即使在恶梦中都不应该出现。

可却发生在真实的世界里……

这个年代连戏曲都是正面的,更不要说小说散文了,但丝毫不耽误人心之恶。

娄晓娥吓的脸都白了,看着李源道:“源子,咱们会不会有一天……”

李源面色冷静,道:“恐怕逃不过,爸爸以前是轧钢厂的大股东,现在的风气越来越苛刻,如同一套枷锁,不断在收紧。爸爸,早晚要出事。”

娄晓娥和娄秀都惊的眼泪模糊,隐隐发抖的看着李源。

李源却温暖的一笑,道:“别怕,有我在,怎么会让这样的事发生?正因为局势越来越紧张,所以,这段时间我和爸爸一直在商量一件事,可保我们一家人安然无恙。”

娄晓娥急忙问道:“什么事?”

李源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小声道:“金蝉脱壳!”

……

第187章 离婚

“金蝉脱壳?”

娄家姊妹同时咀嚼了一遍这句话,娄秀清眸震惊,一时无言,娄晓娥则是高兴的看着李源,小声道:“源子,咱们要跑了吗?”

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她不在意去哪里。

非但不怕,还有些兴奋。

李源看着妻子的这张充满依赖和眷恋的脸,笑道:“娥子,到了你要承担起这个家的时候了。你能做到吗?”

娄晓娥闻言有些懵,道:“我?”

李源点点头,道:“像雪芳姐那样,一个人抚育建国。不过你要比雪芳姐条件好多了,因为你还有岳父岳母,还有大舅哥二舅哥,最重要的,还有三姐能帮你。另外,我会想办法,让陈雪茹也跟你一起去,帮你在港岛立足。我们要分开一段时日,可能要几年之久。但相比于度过风波后的漫长人生,这点代价是值得的。”

娄晓娥这时展现出她的不同来,她紧紧抿了抿嘴,没让自己哭出来,虽然眼中蕴满了泪水,她还是冷静的问李源道:“源子,你不能跟我们一起走吗?”

李源轻声道:“我若走了,家里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娥子,我们不仅是夫妻,还是儿女,还是父母。如果只是咱们夫妻俩受罪,哪怕天上下刀子我们都可以不分离,大不了一起共赴黄泉就是。但是,儿子不行。那些孩子遭受到的苦难,我们绝不能让它们发生在儿子身上。

其实,我们的条件要好的多。庆幸岳父有这个能力,能带你们离开。想想那些明知道前路危急,却只能坐以待毙的人们,他们是多么的绝望。”

娄秀小声道:“是我们家,连累了你。”

娄晓娥听了这话,嘴巴一下瘪了起来,大滴大滴的泪珠掉落。

她不是愧疚,是心疼丈夫。

李源自然读出妻子眼中的意思,他笑道:“咱们是一家人,如果这个时候还讲这些,那就太见外了。娥子,秀姐,你们听过我说大话么?”

娄晓娥摇头,娄秀也缓缓摇头。

李源看着两人道:“那么就请你们再相信我一次,我向你们保证,这次分离,绝不会太漫长。等我们度过这一段日子,我们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将我们分离。为了孩子,哪怕再难,我们都一定要坚强!”

娄秀俏脸霎时通红,因为李源好像把她也捎带进去了。

娄晓娥不管这些,她看着李源流泪道:“我不怕有多难,我就是担心你……”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想想之前李源描述的那些地狱一般的场景,如果落在李源头上,那她怕是会心疼而死吧。

爱一个人到极致是什么样子?

应该就是如此吧。

不怕自己有多苦多难,却心疼对方可能会吃苦。

哪怕只有一丁点,也像是在心里剜去了一块肉……

李源嘿嘿笑道:“傻娥子,你想想,我是会吃亏的人吗?没有人能将我怎么样,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当然,我们也要提前做些准备。比如你要写一封绝交信,说看不惯我一个农民出身的人,自己天天啃窝头,还穷大方,免费给人看病,还把白面都分给烈属云云。总之,明着骂我,实则在捧我。当然,这也让你资本家女儿的本性暴露无遗,哈哈哈!”

娄秀严肃道:“这是非常有必要的,其实……”她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口:“如果真要走到这一步,你们俩应该闹离婚才对。这样,对源子有好处,不至于我们走后,他太艰难。”

出乎李源意料之外,原本他以为会是最难说服的一步,娄晓娥却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离!”

这一刻,李源心里真的感动了。

如果说他心里没有动摇过,那真是自欺欺人。

尤其是身边一个又一个出身优越,肤白貌美的女孩子不断出现时……

他也是人,也有劣根性。

但基本的道德,让他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尤其是儿子出生后,就再没想东想西了。

可是这一刻,李源心里终于明白,这个世上,他恐怕很难找到比娄晓娥更爱他的女人了。

因为娄晓娥爱他,远胜过爱她自己。

……

“我收什么钱?给街坊邻居看病,我收什么钱?”

“你凭什么不收钱?孩子饿的嗷嗷叫,吃野菜吃的脸都肿了,这么久了连顿白面都吃不上,你倒好,把白面散给外人?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谁让,他是我的儿子,一个谠员的儿子,一个农民的儿子!”

“……”

四合院西厢房内,娄晓娥看着深情款款朗诵的李源,好悬没笑出声来。

这入戏是不是太深了?

李源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娄晓娥一下回过神来,继续嘶声叫喊道:“他是你儿子,就活该吃野菜?嫁给你这么多年,什么福都没享上。我能忍就忍,你还让儿子也忍?他才多大啊,你还想让他饿晕过去几次?”

李源苦口婆心道:“条件会越来越好的……”

娄晓娥不听:“好个屁!轧钢厂给你涨工资,你全寄回家给你侄儿上学用。几个大的都去工作了,你也寄钱寄粮票,怕他们在外面吃不饱,你就不想想你儿子?你怎么不回老家,和你家人去过,还要我们娘俩干什么?”

李源无奈道:“马上就不用寄了……”

娄晓娥继续控诉:“还有你的手表,你身上就一件值钱的东西,你也卖了,就为了请一个残疾老头下馆子……”

李源解释道:“那是抗战过来的老兵,断了一个手臂,两个儿子都牺牲在了北面战场上,老人就想吃一口好的,我能忍心不给……”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会看上你?!”

喊出这道至理名言后,娄晓娥“啪”一下,将一个李源早先准备好的碗摔在地上,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后,娄晓娥一把拽开房门,哭着跑了。

李源面色深沉,目光虽瞥见门口挤满了人,却将脸扭动十五度,侧向里面,留给众人一个倔强的侧影。

秦淮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