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1 / 1)

面对这些质问。关玉秀什么也没有说。她如同一只被捏碎的花,洒了一地,只是躺在那里。悄无声息。很久。也许并没有多久。时间如同停滞般,关玉秀终于微微动了,白到近乎半透明的肌肤,从那口中,发出叹息般的呢喃。“尚棠……”她那空灵的声音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既然如此……那你就该好好恨我。恨我——然后抱着这份仇恨,活得很久才对。”青色的眸子微微泛着光。“是你的话……应该做得到。”因为,尚棠就是那种,睚眦必报、发誓比他所仇恨的人过得更好的人。他就是会唾弃着自己鄙夷的所有人,顺顺利利、风风光光活到最后的那种人。那才是尚棠。而不是……年纪轻轻,就比她多活了一两年,就不知为何死去、灵魂被困在牢中,每分每秒都在被消耗殆尽,只抱着那一丝可悲的过去、可怜的期望,坚持到如今的狼狈魂灵……尚棠闻言,手猛的抖了下,随即深吸一口气,恶狠狠的咬牙笑了。“所以……我是恨你啊,我最恨的就是你了。”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低语。“可我恨你恨到除了你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哪知道该怎么活?”“我哪知道接下来我要怎么才能继续活?!”尚棠捏起少女的下巴,死死地瞪进她的眼里:“关玉秀,你有一丁点想过,你死后别人的死活吗?”“……”关玉秀一言不发。尚棠自嘲的苦笑了声。“你根本不管吧……你就是这样,除了关玉麟,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在乎……”关玉秀垂下眼。“我在乎过。”她说。“在乎谁?哈…我警告你…就算是为了讽刺我,也别说什么‘你在乎过我’这种谎话。”“……”关玉秀再次沉默了。“别说,算我求你。”尚棠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干脆低下头来,把脑袋伏在了她的胸口,肩膀抖动不止,全身剧烈的颤抖着。“别让我……变得更凄惨了。”感受到胸口被粘湿的冰凉、仿佛被那凉意冻住般,关玉秀再没了动作。“关玉秀……你真行啊……你真的很擅长玩弄人心。”“让人一点点放松戒备、放下心防……即使发生了让人崩溃到要发疯的的事……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若无其事的继续生活着,不肯再看我一眼。”“即使寄信也最多是半月一次,聊的也全都是些无聊的事,唯一一次来看我,居然问什么,我过得好吗?”“……你能说你不是故意的吗?”尚棠掐住她的胳膊,恐惧的低吼着:“我告诉你,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我在那里待得整个人都要疯了!”“是啊,我杀了人,我杀了很多人,我就是杀人犯又怎么样!精神错乱的疯子杀人犯法吗!我早就杀过人了再多杀几个又有什么区别?!”“你也没来救我啊?不是把我彻底忘了,转头就去和别的男人高高兴兴的要结婚去了吗?”“明明我是想要带你出去的……却被拉进了和你一样的深渊……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一个人走向了幸福,还说什么‘山高水长,自多珍重’这种漂亮话……哈哈哈哈……”尚棠猛地抬起头,眼睛已红的不成样子,语气尖刻的讥讽着。“哈……活该……你死了活该……变成厉鬼活该……!”“谁让你帮我的!谁叫你帮了!”“我……也活该……”他说着说着,语调却又低下来,成了自嘲。“我也…偏偏对你……”此刻,她的眼中,只剩尚棠泪流满面的情景。和那天一样。清辉自眼波中流转闪烁。尚棠面无表情的落着泪,自嘲的喃喃自语。“——我只是想回去。”“每天放学只要到了湖边……到了夜晚只要翻过几面高墙……休沐日时只要一张纸条……”“……就能见到,那时候最想见的人。”似天幕雨水一滴滴落下,那双已经不再澄澈的琥珀色猫眼,被这雨幕遮掩。于是,迎着这蔓延而出的雨,关玉秀的眼帘被雨打湿、模糊了。尚棠沉默地顿了会儿,还是开了口,自暴自弃、破罐破摔,红着眼睛,因为已哭的全无形象,因此语气就算再怎么冷硬、凶狠、也显得格外违和。“喂,关玉秀,你是来彻底杀了我的,是吧?”“那我刚好,有件事要和你说。”“反正你恨我……我也死了……咱们两个就这样了。知道这些,知道这个……知道我那么的可笑,直到死了还是会为你的那些破事一直痛苦……你满足了吧?行了吧?够解恨了吧?我死的也不比你好多少……估计被剁成肉泥了……所以,反正这是最后了……”他掀起红肿的眼皮,自嘲的勾起嘴角。“那我偶尔也说句真心话如何。”像是预料到之后的发展,关玉秀的动作顿住了。“…秀秀,我……”喃喃低语,语调最后带了些空虚悲伤的死气。却在这寂静的旷野,格外清晰。那就像是……临终遗言。“别说了。”在那句话说出口之前,关玉秀就厉声打断了他。“尚棠、你闭嘴。”用从未有过的严峻语气、斩钉截铁的阻止了他。原本迷惑的尚棠看到她的表情,瞬间明悟了。“噢。所以,你知道。”“你居然知道。”尚棠想扯出一个满不在乎的若无其事的笑来,可最终仍是只有泪水在他那张可恨、可憎、可悲,却又那么令人怀念的脸上,肆意流淌。“我还以为你这人,永远都开不了窍呢。什么啊,你这不是也很明白吗?”他终于咧嘴笑了。比起苦笑,更像是无奈,总之,是比哭还难看的一个笑。“那你就动手吧。”他将关玉秀的手探入自己怀中,摸向嵌在心口的那面铜镜。尚棠直视着关玉秀的眼睛。“捏碎、打破这面镜子,我就彻底死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你讨厌的人了。”关玉秀顺着他的手按下去,当真隔着皮肉,摸到了取代了原本心脏的铜镜。

“你居然把心脏都给它了?”关玉秀蹙眉。尚棠满不在乎的催促着。“那又怎么样?快点、别装模作样了,你不是最恨我了吗?我可也是最恨你了。你别告诉我事到如今了,你下不去手。”他嗤笑着、语气恶劣的激起关玉秀的火气。“别那么虚伪,我可是你最不需要同情怜悯的仇人啊。秀、秀~”那种不负责任、只图自己痛快、单纯发泄情绪的遗言,令关玉秀的目光变得过于幽暗,由此、变为了阴暗的熊熊怒火。原本她是多么不容易动气的性子。事到如今,尚棠的这张破嘴,还是总能轻易挑起关玉秀的怒火。气归气,她终究还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而是低着头思索着什么。见眼前的少女迟迟没有动作,绝美的青年竟有些开怀。于是便伸出手,得寸进尺的将她拉入了怀中。温暖的、温柔的、令人怀念的味道,充斥着尚棠的鼻腔。从心底升腾起那令人发疯的满足感,使他发出了喟叹,阴暗的目光也短暂的柔和起来。“喂,秀秀。算我求你,看在咱俩原本的交情上……给我个痛快。让我死吧。”他手指环绕着少女的发丝,低声下气的贴着少女的耳边祈求。“反正你不会如我所愿。与其那样,我宁愿死。”最后的语气毅然决绝。“你要是再不动手……”尚棠的手缓缓向下、游离至少女的腰际,摩挲着、抚摸着。“我就会做出让你后悔的事了。”这是挑衅、也是威胁。自然不是真话。关玉秀现在要做的就是推开这个前世的邪恶亡魂,再痛快的送他去死。与其被铜镜消化,被自己彻底杀死可能对他还要仁慈些。是啊、关玉秀当然知道她应该怎么做。她有办法、也有能力去做这件事。因为关玉秀总是在遇到尚棠的事情上,格外的……。——格外的怎么样?关玉秀觉得荒谬。被尚棠炙热的体温包裹在怀中、关玉秀一遍遍问自己。尚棠是……什么?开朗的、自大的、无法理解的、明亮的、富有生机的……会哭会笑……可恨的、可悲的、可又如此……鲜明的存在于脑海。尚棠,尚棠,尚棠……喃喃着。关玉秀缓缓的、轻轻的、长长叹了口气。眼眸中如涟漪,一圈圈泛起青色。她下定了决心。尚棠静候着怀中少女的抉择。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愿以偿的抱住了关玉秀。被困在镜中,他本来没希望、也没打算能再次看见她的。是啊、他当然知道铜镜的目的。就像关玉秀说的,他脑子该死的好使。可谁让他别无他法了?再说,谁能想到,他真的能再次看到、摸到、触碰到活生生的、真实的关玉秀呢?并且没有任何抗拒和阻碍,她就那么静静地、温柔地、柔软地靠在怀里。仿佛是……残忍的给与了他这可悲人生的最后一点希望。算是回光返照?临终关怀?不管怎么样。尚棠此刻已然满足了。就在此时,怀中的关玉秀忽然说话了,语气淡薄:“尚棠,你说自己是大侠……我倒是没想到你除了钱之外还能有其余的爱好。”“是因为挣不到钱,所以干脆放弃了,转而投机取巧的去选了其他爱好?”关玉秀面无表情的问。“说是大侠……其实就是找不到工作、为了好听找了个名头的的无业游民吧?”结果是这么句、无关紧要的,完全不该在此时此时,这种场景出现的闲话。尚棠的脑门也因此绷上了青筋。“而且,我职务太多,很多没必要,什么样的大侠还需要梳妆师?你变回男性也需要每日梳妆?单纯的臭美?看来那个是你的本性……”青筋多了两条。“再者,我不认为你有能力逃过东临的追捕,其他不论,你这衣服显眼到一看就知道是你本人了。如果我没猜错、马车后面还有好几箱金子。”青筋爆满。“武力值为零的吉祥物给我闭嘴!”尚棠忍不可忍的将怀中的人来回摇晃:“你信不信我……”可对上那日思夜想、平静无波澜的眼,他又哑了声。“我……”关玉秀静静地瞧着他。尚棠喉头滚了滚,抿紧了唇。“你突然说这些干嘛?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怎么样都无所谓吧。”关玉秀:“我只是想让你放开我,你搂的太紧、太久了,我很难受。”尚棠眼尾轻佻,双臂越发收紧,凶恶道:“那就杀了我,你不就如愿了?”关玉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尚棠、你低头。”尚棠不明所以、还以为她终于要动手了,于是轻笑一声,听话的低下了头。关玉秀就势仰头,张嘴咬在了他的唇上。尚棠的眼瞬间睁大了。“你做什么——”关玉秀却没理会他,动作狠厉的啃咬着他的下唇,趁他愣神期间,咬的他嘴上出了血,舌尖又轻柔舔掉。关玉秀垂眸、感受着口腔的咸腥气味。——尚棠的血。腥咸、甜美、夹杂着爱憎欲雨的滋味。吞咽。大脑反复的记忆。而后,调用身体本能……正当关玉秀闭眼凝神准备着下一步骤时,忽听到跟前尚棠越发急促的喘息声。“这可是……你自找的。”落下这句话,下个瞬间,关玉秀猝不及防的被掰起下巴,紧接着唇被炙热的紧压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