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大妈们正站在那片光亮里跳着广场舞。

程雨站在楼底下,抬眼没看见客厅点灯,他拿出手机给奶奶打电话。

电话好半晌没人接,程雨有片刻的慌张,正要挂断重新打的瞬间,电话终于通了。

他往单元楼的步伐停下,手机里先是传出音乐声来,紧接着奶奶才在电话里喊了起来,“喂?鱼儿啊?”

“奶奶,您在哪儿呢?”

听筒里的音乐声,隐约和耳边的声音重迭,程雨循着声音望过去,果然在人群的角落里,看见奶奶捂着手机在和他说话,“我在楼下跳舞啊,和……一起。”

音响里的声音太大,站在音源里几乎要喊着说话,程雨走过去发现站在奶奶边上的林予安,才知道奶奶的后半句话是“和予安一起”。

程雨的目光错开他,径直走向奶奶,笑着问,“学会跳舞了啊奶奶?”

她跳得脸都红了,笑着挥了挥手,“奶奶不会跳,就是随便比划两下,还是予安跳得好。”

程雨说,“他还会跳呢?”

被提到名字的林予安面上一热,“我就是陪奶奶玩一玩。”

新一轮的音乐再度响起,奶奶拍拍程雨的手,拉着他一起加入队伍。

程雨喝了点酒,被拉着动起来,脑袋都在发热,余光瞥见身旁的男人若即若离的身影,像是看出他的脚步虚浮,于是一直站在他身后坐着随时出手的准备。

认真,细心,人还是那个人,变倒真是变了。

当初自己那么爱他,男人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如今自己下定决心要和彻底断联,男人却又眼巴巴凑上来,说着会改,很爱,深情不悔。

可能是今晚沾了点酒,所以自己又开始矫情起来,为燕楷曾经错付的感情浪费的时间,和自己挫败的一生。

程雨知道,自己又开始为他动摇了。

那么多年付出过的真心,那么多年的感情,他哪里能说忘就忘呢,他好不甘心啊,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失败。

程雨的头晕乎乎的,眼前闪过的光斑模糊散开,他步伐不稳地往后撤了一步,被人稳稳抱住,“程雨。”

他的后背贴在男人的身前,被音乐的鼓动声带动着心跳不止,程雨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身体不舒服?你喝酒了。”

林予安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似是紧张中带着一点闷响。

程雨反手推开他,去人少的角落里蹲着,“别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男人说着,巴巴跟了上去,既和他保持安全距离,又在一个可控的范围里保证他的安全。

程雨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地面的石头被白天的日头烤得还发着温热,他抱着双膝,歪着脑袋看着人群里的和大家一起载歌载舞的奶奶,内心安定下来。

他想,往后的日子也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所有的东西在他的意识里都变得虚浮。

“程雨……!”

程雨猛然醒来,从床上坐起时,额头跌落一块冰凉的毛巾,正巧砸到了手背上。

脑袋一下发晕,他的动作惊醒了身旁的男人。

“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男人似乎一夜未眠,张开双眸还掺着模糊的血丝,下巴隐隐又要冒出青色的胡茬,他仿佛在男人这张年轻的脸上看见了那个和他共同生活过十多年的林予安的模样。

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

程雨心惊,还以为重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转而看向房间的布局,才安下心来。

可是,林予安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

“你……”

程雨开口,声音嘶哑,嗓子眼在冒火,连清嗓都疼。

昨天晚上吃了重辣的烧烤喝了一瓶啤酒,长时间没吃过那么刺激的东西,放肆一回,结果就栽了。

程雨正要下床,林予安已经给他递来了一杯水,“喝点。”

程雨犹记得,他们第一次后,自己第二天也因为冻得感冒发了烧,男人忙前忙后的,把自己抱在怀里哄,说要是发烧的人是他就好了。

情真意切的,那时候程雨掏心掏肺的,想着能跟林予安在一起真的太好了,男人爱他,也爱护他。

那时候的程雨哪里想得到十年之后他们的感情竟然会支离破碎成那样。

太遥远的回忆连根拔起放在面前,程雨眼眶一热,他接过男人手里的杯子,闷头喝了半杯。

温水润过喉咙,他稍微舒服了一点,男人便探过手来,覆在了他的额头上,“好像退烧了。”

他笨拙地拿出体温计甩了甩,看样子分明就是不太会照顾人,“再量一下。”

程雨盯着他手里的体温计瞧,半晌才接过,问,“奶奶呢?”

“奶奶刚才出门买菜了。”

男人这么说,程雨发觉,窗外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目,是早上八九点的样子。

男人将地板上的水擦干,拿过他手边的毛巾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水流声停止,他拿着挂好的毛巾从浴室出来,“先躺会儿,奶奶煮了粥,我端进来。”

林予安打开门出去,程雨的视线跟随着他离开。

男人挺拔的背影微颓,转过身关门时偏偏对他扬起了笑脸。

程雨坐在床上,怔怔放空,那一刻他张口,想说的却是想让林予安留下来,可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