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收尸工(1 / 1)

收尸档案 张无忍 20946 字 1个月前

21岁那年,我为了一个女孩跟人打架,被判了三年。

对方家里有钱,把打架斗殴这种事硬生生弄成了故意伤害。

于是三年有期徒刑就这样落在了我身上。

哪位爷曾经说过,钱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所以这事我认栽。

关键是我为了打架的那个女生,见到对方家里有钱又有势,竟然跑出来作证,说因为我对她性骚扰,两人才打起来的,对方完全是见义勇为。

因为这句话,我一度的心灰意冷。

爸妈更是到处求人,每日以泪洗面。

那时候我已经认命了,寻思着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等爷们儿出去以后这账再好好算一算。

结果第二天早上,就有人来了看守所见我。

那人比我大几岁,约莫二十四五岁。

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何永恒,你爷爷托我带你走。

但这事我不能白做,得收你十万运作费。你爷爷的意思是,祸是你自己闯的,这钱也得你自己赚。

当然,考虑到你没钱,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份工作。

一个月五千底薪,就是活有点脏,每天都上夜班。

你要是同意,就换身衣服跟我走。

我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

毕竟谁也不想背着一个有前科的罪名在社会上混。

那时候我压根儿就没想,能把一个已经判决了的犯人从看守所里带走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他叫张三坟,人们都喊他张三。

那会儿我很好奇,张三坟给我安排的是什么工作,后来他开车直接把我送到殡仪馆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什么叫有点脏。

每天跟尸体打交道,那能不晦气吗?

张三坟跟我说,这家殡仪馆是私人承包,负责订购棺木,陪葬物品,以及整理遗体和墓地买卖等丧葬一条龙服务。

那时候我老大不乐意,一个月五千块钱,去哪里打个工赚不到?非得在这每天跟尸体打交道?

就这工作,说出去以后连女朋友都找不到。

但是老爸从小就跟我说,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张三坟把我从看守所里捞出来,这是大恩。自己答应了要来他这工作,若是反悔那就是出尔反尔。

这活儿,硬着头皮都得干下去。

按照张三坟的说法,我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值夜班。

当时我还在想,一个殡仪馆还要什么值夜班的,难不成还有人偷尸体啊?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的事说道多了去。

说起殡仪馆这地方,真的和医院差不多,能看到人生百态。

有人为争遗产,在殡仪馆里打的头破血流,仪态尽失。

有人冷漠至极,面对死者满脸解脱和嫌弃。

甚至有时候,警方也会送来一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交给殡仪馆来处理。

这些都是在某些凶杀案件里面没人认领的苦主,随着案件的结束,也不能长时间的留在警方那边。

……

但我想不到的是,晚上的殡仪馆,远比白天要精彩的多。

张三坟对我很没耐心,随随便便给我入了职,又随随便便丢给我一份夜间管理注意事项的手册,然后就扬长而去。

反倒是殡仪馆的负责人很耐心的跟我解释,说夜班的管理员其实工作挺轻松的,只要胆大就够了。

没说两句,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我出去扫了一眼,殡葬大厅里面,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正坐在地上嚎哭。

我听了一会儿,已经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概意思就是,自己的婆婆死了,老公想要买一个八千块钱的骨灰盒入殓。

但女人不愿意,认为五百块钱一个的就够了,家里的钱已经很紧张了,还要给孩子上大学留着。

可能是说话难听了点,驳了男人的面子。

于是男人反手就抽了她一耳光,说她不孝顺。

可能是各种委屈涌上头来,女子内心的怨气一下子爆发了。

说自己在婆婆活着的时候,自己衣不解带,端屎端尿的照顾,为此连工作都辞了。

老公呢,每天游手好闲,花天酒地。

不见照顾家里半分,不见挣钱半点。自己母亲活着的时候不闻不问,死了后却想买贵的骨灰盒充面子。

我听了一会儿就听不下去了,这种男人要他干什么。

负责人姓顾,处事八面玲珑,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好说歹说把人给拽了起来。

我也懒得去关注这些事,想要去自己的单身宿舍收拾一下。

结果旁边有人忽然拽住我,说:“小兄弟,收尸不?五百块钱一具!”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娘的谁啊?

买卖尸体可是违法的!这货竟然敢明目张胆的问我收不收尸?

还明码标价!

那人见我一脸震惊,顿时笑了,说:“想哪里去了?”

“我们不是倒腾尸体的,咱不沾这一块。”

“就是城北那边破获了一个黑砖厂,里面死了不少拐卖过来的黑劳工,这些都是无主的尸体,还都是智障,连认领的人都没有。”

“按照惯例,这些尸体要停留七天,没人认领之后才会集体火化。”

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这些黑砖厂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拐卖有智力障碍的人来自己这极致压榨。

他们每天都要工作十五六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之外,基本上无时无刻不在干活儿。

还都是重体力劳动。

这完全是把人当牲口使用。

关键是这群劳工还都有智力障碍,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有些人累死了,就直接挖个坑给埋了,有些人想要逃跑,也被当众打断了腿,杀鸡给猴看。

直到警方破获案件的时候,这些人还丧心病狂的活埋所有劳工,销毁证据。

案件破获之后,犯罪嫌疑人自然是明正典型,但那可怜的劳工尸体,却依旧无人认领。

反正都是一群智力障碍的人,估计家里人也都放弃了。

这些尸体,按理来说要停放七天,直到认领期结束后,才会集体火化。

但这七天时间,七八具尸体总得有人来管。

于是这人就来到了殡仪馆,问我收不收尸。

当时我挺纳闷,说:“我就是个夜班管理员,这事你得去找顾主任啊。”

那人眨巴着眼,说:“顾主任管白天的事,你管晚上的事。”

“难道你不是夜班管理员?”

我愣住了,夜班管理员还有这权利?

我打开夜班管理手册,上面第一句话写的就是:家有家法,行有行规。

紧接着,就是我的工作范围,晚上八点以后,殡仪馆的一切事务由夜班管理人员全权处理,旁人不得插手。

这句话让我微微皱眉。

本以为来这里是个小职员,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权利?

到了晚上八点,这里的一切都是夜班管理人员说了算?

我有点不相信,飞快的拿出手机给张三坟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张三坟接的倒是挺快,就是语气有点不耐烦:“怎么了?”

我说:“老板,有人问收不收尸,是黑砖窑里面……”

话还没说完,对面就打断了我的话:“就这么点事你也问我?自己拿主意!”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忙音。

我有点生气,这是什么态度啊!

我刚进殡仪馆工作,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怎么收尸体,多少钱一具,找谁来送,我一概不知。

就算是为你打工,总得让我熟悉熟悉业务,最不济找个人带带我也行吧?

我一怒之下,对那人说:“抱歉了哥们儿,您这活儿我接不了。”

你不是让我自己拿主意吗?那我就不收了!

那人顿时急了,满脸陪笑:“别介啊,小兄弟,您看,我给您多提提价,一具八百块钱!”

“小兄弟,您看,那些劳工也都是可怜人,活着的时候被人拐卖去干苦力,死了连个安息的地方都没有,是不是?”

“您就算不为那点提成,也得为自己一颗正直善良的内心考虑考虑呀!”

我听到提成两个字,顿时眨巴着眼,问:“那什么,收一具尸体,我能提多少钱?”

那人愣住了,然后同样眨巴着眼:“小兄弟,夜班管理手册是不是还没看?按照上面的规定,收尸带来的收益,你赚一半,殡仪馆赚一半。”

“当然了,你要是觉得有些活儿不好干,还能提提价……”

当时我心里就一连串的卧槽!

一具尸体八百块钱,我能赚四百?

我脸上不动声色,又问:“那边有多少具尸体?”

那人回答的很快:“八具!”

我脑子开始飞快的盘算,八具尸体,收费六千四百块,其中一半是我的,那就是三千二百块钱!

卧槽!之前我还觉得,五千块钱一个月的底薪实在是太低了,张三坟太抠门了。

现在看来,这哪里是什么抠门啊?

简直太大方了好不好!

不行,今晚这活儿得接!不就是八具尸体吗?老子接了!

我义正言辞的说:“大哥,你这话说的没错。那些黑劳工都是一群可怜人,活着的时候被人糟践,死了连个安息的地方都没有。”

“这活儿我接了!”

“但一具八百块,钱可不能少!”

那人大喜过望,从包里拿出一叠钞票就塞了过来:“小兄弟,我就说没看错人,小小年纪就满心正义,未来一定是圈子里的翘楚,行业里的大拿!”

我心说可得了吧。

就这活儿,等我把张三坟的债还完立马就甩手不干。

老子以后可是要找女朋友的人!

不过……在这赚钱要是足够多的话,多待个一两年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我在那满脑子乱想,那人则满嘴恭维,顺手还递过来了一张名片。

名片上只有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

我随意看了一眼,他叫赵非,名片上没有写单位,也没有写职务。

但我并不在意,他出钱,我收尸,现款结算,童叟无欺。

沉甸甸的一摞钱拿在手里,我颇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收了钱,就得把事给人办好。

当下我把钱装进口袋,带着夜班管理手册就回了自己的单身宿舍。

这份手册,我得好好看一看,免得什么都不懂,把事情给人搞砸了。

这一看,就看到了傍晚。

而且我越看,越是手脚冰凉,直呼卧槽。

按照夜班管理手册上面所说,收尸分两种。

一种是别人送过来,夜班管理人员负责把尸体送去停尸间。

另一种是出外勤,就是自己开车去外面收尸。

一般来说,在晚上送来的尸体,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

比如说有人家在出殡期间,尸体被猫狗惊扰,有了尸变迹象,就会送来殡仪馆处理。

再比如说有死者含冤而死,死后双眼不闭,尸沉如山,也会送来这里。

更有凶险一些的,是自杀的尸体,根据自杀的方式不同,又有各种不同的怪异。

总而言之,正常人家的尸体,是不会深更半夜送过来的。

赵非让我去收的尸体,也绝对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想到这,我立马拿出手机给赵非打了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我就压抑着怒火问:“大哥,这八具尸体,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儿?”

赵非听出了我的声音,陪着笑说;“小兄弟,看您问的。要是正常也不会请您来收是不是?”

我不耐烦的说:“别废话!说重点!”

赵非依旧是陪着笑,说:“小兄弟,那八口棺材,咱们搬不动啊。”

按照赵非的说法,黑砖窑的案子破了,犯罪嫌疑人该枪毙的枪毙,该坐牢的坐牢。

受害人们活着的遣送回家,死了的,无法查证身份的,就暂时用棺木收敛,然后发布公告,等死者家属来收。

本来这些尸体会在白天送去殡仪馆,结果在运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

这些棺材竟然沉重无比,就像是一个个的实心铁疙瘩!

四五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起动手,却只能把棺材给微微挪动几厘米!

这事让人们看的直呼邪门。

一具干瘪瘪的尸体,总重不过百余斤,就算是加上棺材,也不过一百四五十斤。

怎么可能会四五个人都抬不起来?

当时就有不信邪的人怒了,拿出手机准备喊一辆吊车,他就不信连吊车都拿这些棺材束手无策!

但他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被人给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警方的法医,黑劳工的尸检工作就是他负责的。

这人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他告诉负责人,棺材搬不动自然有搬不动的原因,硬要用吊车带走,就算是弄走了也一定会后患无穷。

这事得交给专业的收尸人来解决。

谁是专业的收尸人?自然就是我这个新鲜出炉的夜班管理员了。

我听完赵非所说,差点就要骂娘了。

这麻子不是麻子,这不是坑人吗?

死者棺木尸沉如山,那是因为怨气不散啊。

按照民间的说法,就是死者的亡魂趴在棺材上,死死的压着棺木,不让人移动。

当然,强行用吊机带走棺材也不是不行,但以后肯定会出事。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爷爷小时候跟我讲的这些故事可多了去了。

我在电话里沉默不语,对面的赵非却急了,他说;“小兄弟,咱们可是付了全款的,您收了钱,可不能退回来。”

“再说了,您是夜班管理员,是圈子里最专业的,是不?”

我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火说:“别废话!准备人手,今晚十二点,我准时到!”

然后我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

夜班管理手册上写了,收了钱,就要办好事。

若是出现收了钱却不去办事的情况,是要十倍赔偿给客户的。

我已经欠了十万的外债,这六千四百块钱要是再翻十倍,那就是六万四千块钱。

这么多钱,还不如硬着头皮去给人收尸。

但挂掉电话后,我又觉得心里没底。

想了想,又给张三坟打了个电话。

可能因为到了工作时间,张三坟接的很快,语气也比上一次好了很多。

他说:“怎么了?”

我唯恐他又挂我电话,飞快的说道:“老板,我这边接了个活儿。”

当下我一五一十的把黑砖窑的事情说了一遍。

对面静悄悄的,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要不是话筒那边依旧有车声,我几乎以为他又挂我电话了。

我嬉皮笑脸的说:“老板,我这第一天上班,也没个人带,您看,要不您先带我一天,我也好跟您学一学,是不?”

然后我听到对面说:“我马上就到,但我只带你一晚上。”

电话戛然而断,这家伙挂人电话的时候从来都不打声招呼。

但我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成了!

尽管我不知道老板到底有多大本事,但他既然敢承包殡仪馆,想来是有点本事的。

我收起夜班管理手册,换了身衣服,然后朝楼下跑去。

外面的天刚刚黑,整个殡仪馆里也变得静悄悄的。

白天喧闹无比的大厅,现在已经空无一人,连工作人员都收拾东西下班回家了。

我拿出钥匙,把大厅的玻璃门打开,又开了几盏灯,心里这才安稳了点。

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和周围幽暗的灯光,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晚上八点到第二天六点,十个小时呢。这可不好熬。

而且未来的一两年怕是都得在这干,这不耽误我青春吗?

正在那想的时候,一束车灯射了进来。

那是一辆黑色的四门牧马人,粗犷的车身造型上溅满了黄色的泥点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过来的。

车门打开后,张三坟穿着一身灰色冲锋衣,拎着个手提包迈步走下。

他看了看殡仪馆的门口,说:“何永恒。”

我急忙屁颠屁颠的走过去,替他把包拎在手里,满脸谄媚:“老板,您来啦!”

他的手提包很重,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装满了锤子扳手之类的工具,而且我注意到他的脸色很疲惫,像是刚刚从工地上干完活回来。

一个开着牧马人的农民工?

我心里嘀咕着,然后把手提包放在了前台位置。

张三坟倒是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前台的座椅上,说:“我带你一个晚上,今晚上有什么事我都处理了。”

“你在旁边,多看,多学,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我急忙点头,只要你今晚把黑砖窑的尸体给收了就行。以后我值夜班,打死也不接这些乱七八糟的活儿。

他刚刚说完,桌子上的电话叮铃铃的就响了。

张三坟随手接过电话,说:“南山殡仪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他小心翼翼的问:“请问……张三坟老板回来了吗?”

张三坟说:“我就是。”

对面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啊!啊!您就是张老板?”

“是这样的,我们这有一个聚会,是专门针对川西小咒尸……”

他话还没说完,张三坟就冷冷的说:“不想死的话,就离那东西远一点!”

然后他就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张三坟说:“一般打到前台来找我的电话,基本上都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人或事,都会打我的私人电话。”

“还有,你可以打我电话,但不许把我电话告诉任何人。”

我急忙点头,心说自己的老板听起来好像很牛的样子。

连电话号码都不愿意透露出去。

张三坟又说:“夜班管理手册很重要,你一定要吃透。”

“有些尸体我们可以收,有些尸体不能乱收,容易惹麻烦。”

“当然,我不怕麻烦,但我很讨厌麻烦。”

“至于佣金方面,我们没有固定的价格。看收尸的难易程度来定价。这方面你自己做主,殡仪馆不指着这个赚钱,只要别砸自己招牌就行。”

我想起赵非给我开的价,小心翼翼的问:“老板,像今晚咱们收的八具尸体,开什么价格比较合理?”

张三坟微微沉吟,说:“大概两万一具吧。这些尸体有问题,具体什么问题,待会儿去收尸的时候我跟你说。”

我的脸顿时变成了苦瓜。

如果赵非就在这的话,我非得一巴掌把他牙齿都给抽出来不可。

两万一具,这王八蛋就给我八百!

八具尸体啊!那就是十六万!到手分一半的话,岂不就是八万?一晚上赚八万!老子那点债还叫债?

我有点头晕,又问:“老板,收尸我是不是有我的提成?”

张三坟看着我,说;“有啊。佣金金额的千分之一。这是殡仪馆的老规矩了。你知道的,殡仪馆不指着这块业务赚钱,所以提成相对比较低。”

我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在地上。

说好的一半提成呢!

怎么就变成千分之一了!

赵非你个王八蛋!

张三坟看着我的表情,饶有兴趣的问:“所以,你给他多少报价?”

我脸色通红,然后咬牙切齿的说:“一具八百!”

“老板,对不起,我给殡仪馆带来了损失,但夜班管理手册上面说,我自己有定价权的……”

两万一具的报价,现在变成了八百。

说真的,我告诉他的时候都有点心慌。

十几万的损失,我可赔不起。

但张三坟却只是笑了笑,说:“我说了,殡仪馆不指着这块业务赚钱。多少就多少,无所谓的。”

我差点就热泪盈眶了,老板仗义!

张三坟对这件事不以为意,继续说:“送来的尸体,一律停放到地下室停尸间。但咱们这有个规矩,尸体进了门,再想提走,就得经过咱们的同意。”

“这一点在夜班管理手册上有写,你注意看。”

“还有,地下室的停尸间,没事别进去,若是听到有什么声音也别管,天亮后自然就没事了。”

这话说的我心里直发毛。

尸体都是死物,还能闹腾个啥?

莫不是诈尸?

看来这夜班上的很不安全。

张三坟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面拿出文件整理,过不多会儿,他从里面抽出一份档案,说:“今晚有一个提尸的,你先看一下资料。”

“这具尸体还不到提走的时候,但一个长辈亲自打来电话求情,我抹不开情面,只好答应让他们提前带走。”

“你以后值夜班,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能提前领走尸体,这事很重要,你要记住。”

跟以往高冷的形象比,老板今天的话很多。

同样,我也在努力的学。

因为我知道,老板只肯带我一个晚上,明晚上值夜班,我就得依靠夜班管理手册自己来办事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的飞快,忽然间外面有车灯直射而来。

我隔着大厅的玻璃门朝外面看去,才发现那不是一辆车,而是一个车队。

张三坟抬头看了一眼,说:“来了。”

外面影影绰绰,站了大概十几个人。

领头的一人看见我们出来,急忙点头哈腰的走了过来,递过一张单据:“先生,我们来提陈药的尸体。”

张三坟接过单据看了一眼,说:“单据上显示,还不到提尸时间,你们确定要这样做?”

领头的那人陪着笑:“抱歉,本来应该遵守殡仪馆的夜班规则,但老爷子实在是想念儿子的很,所以只能再来求您了。”

我想起收尸档案里的资料,陈药是被人害死的。

好像是和客户吃饭的时候,忽然觉得恶心,想吐。于是忍不住当场就呕了出来。

结果他呕出来的不是食物,而是一条条不断蠕动的的绿色蛆虫!

这一呕,就如同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不但嘴巴里面,就连鼻子,眼睛里面钻出来了无数条虫子,吓的客户当场就尿了。

陈药那时候还没死,痛苦的挣扎,呕吐,但吐出来的没有食物,只有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虫子。

等急救中心的人赶来后,陈药的虫子吐完了,人也死了。

有人说,陈药是被境外的降头师给害死的,当初陈家的制药生意,跟那边的公司产生了冲突,所以对方才下了这种狠手。

陈药死后,几个陈家的子弟把陈药的尸体带走,但第二天,这几个陈家的子弟身上就长了虫。

到现在都在医院里靠药物压制体内的虫子。

这下陈药的尸体没人敢碰了。

再后来,陈家的老爷子没办法,求到了殡仪馆这边。

当时是老板亲自出手,把陈药的尸体给收了,放在了地下停尸间。

单据上显示,如果按照正常的时间来提尸,应该是在半个月后。到时候按照正常流程,安排下葬,从此以后尘归尘,土归土。

结果陈家人却通过某种关系,想提前把陈药的尸体带走。

张三坟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说:“我知道陈家想通过这具尸体找出凶手。”

“但这些跟我没关系,我只想告诉你们,陈药的尸体里面还有虫卵,你们想要报仇,也得看看自己的实力!莫要再多伤人命!”

对面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怒道:“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陈家有仇必报,这是规矩!大哥不能就这样白死了!”

领头那人猛地转身,啪的一声甩了小伙子一个耳光,大声说道:“怎么跟先生说话的!道歉!”

他又陪着笑说:“先生,弟弟不懂事,您别介意。”

说完之后,又狠狠的瞪了那小伙子一眼。

小伙子捂着脸,双眼满是愤怒,却仍旧低下头说:“对不起!”

张三坟看都没看那小伙子一眼,自顾自的说:“在这等着,别进屋。”

“小何,跟我去提尸。”

我答应了一声,转头就走。

却听陈家那领头的青年诧异的说:“先生,夜班管理员向来是一个人,今日为何是两个?”

张三坟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我说:“他才是夜班管理人员,我是他老板。”

陈家那领头的青年大惊失色,语气都颤抖了:“您……您就是张……张先生?”

张三坟没理他,只是吩咐我带好钥匙,准备去地下室带走陈药的尸体。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地下停尸间。

停尸间里面灯光很明亮,温度也很低。

唯一跟印象中不同的是,普通的停尸间是一排一排的藏尸柜,这里则是一口口造型奇特的棺材。

棺材有大有小,有方有圆,颜色各自不同。

甚至我还看到了几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棺材,很明显是精钢和黄铜铸造的。

我注意到,每一口棺材上,都有一个编号。

有些编号是黑色的,有些则是白色的。

张三坟说:“收来的尸体,这里的棺材随便用。”

“黑色的是空棺,白色的是有尸体,可不要记错了。”

“还有,有尸体的棺材,不到提尸的时候不能随便开,容易出事。”

他一边说,一边游走在棺材之中,很快就走到了一口黑色木棺面前。

棺材上有一个白色的编号:b21。

棺材里面就是陈药的尸体。

张三坟站在棺材旁边站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把棺材钉一颗颗的取出来。

这手段看的我直呼厉害。

因为棺材钉是钉进去的,就算是拿着工具都不好撬出来。但老板却硬生生用两根手指给拔了出来。

他的一双手怕不是跟铁钳一样?

棺材打开,我才发现里面的尸体竟然还套了一层裹尸袋。

他随手把旁边的小推车拽过来,抓着裹尸袋的两头直接放了上去。

然后又把棺材盖放好,把铭牌翻城黑色,代表棺材空了。

恍惚间,我看到棺材内部好像有密密麻麻的符文。

张三坟说:“走吧。”

话音刚落,停尸间里面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用指甲重重的挠棺材板一样。

声音在空荡荡的停尸间里面回荡,显得极其刺耳。

我吓了一跳,觉得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但张三坟却不耐烦的说:“安静点!再闹腾,把你丢青铜椁里面待着!”

他这话一说,那个刺耳的抓挠声顿时戛然而止。

我心里扑通扑通的直跳,说:“老板……”

张三坟解释道:“前段时间收的一老头,死的时候儿女忙着争家产,没人守灵,结果被猫狗钻了棺材,诈尸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听的目瞪口呆。

我知道老板专门收有问题的尸体,但诈尸的棺材也敢在这放,实属生猛。

我由衷的拍了一句马屁:“老板威武!”

张三坟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尸体是人的遗蜕,尸体有问题,说明死者也有问题。”

“但你也不用害怕,只要你遵守夜班管理手册,基本上没多大问题。”

基本上没多大问题?

我说:“老板,那基本之外呢?”

老板没搭理我,只是推着尸体往外走。

眼瞅着停尸间的灯光依次熄灭,吓得我急忙跟了过去。

殡仪馆外面,陈家的人还在老老实实的站着,甚至连位置都没变一下。

看见老板推着尸体出来,领头的那人才急忙迎了过来,点头哈腰的说:“辛苦张先生了。”

“我们这带了一些礼物……”

张三坟打断了他:“签字,领尸。”

那男子急忙在清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抬头看了一眼,他写的字很板正,叫陈楼。

签完字之后,陈楼伸手就去拉裹尸袋的拉链,但张三坟却伸手拦住了他:“忘了你的几个堂弟,都是怎么进医院的?”

陈楼打了个哆嗦,立刻想起了曾经触碰过尸体的人,他们到现在都还在医院里挂药水,寄生虫深入五脏六腑,吐了一盆又一盆。

他对身后的人说:“把棺材抬过来!”

几个陈家弟子飞快的从一辆车里抬出来了一口棺材。

这棺材像是有点念头了,棺木厚重,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腐烂味。

他们七手八脚的打开棺材,把陈药的尸体连裹尸袋一起放进去,又仔细的盖好棺材盖。

陈楼对张三坟说:“麻烦张先生了,老爷子说了,若是有时间的话,还请先生来陈氏大楼做客。”

说完之后,陈楼又对我笑了笑:“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成了殡仪馆的夜班管理员,我叫陈楼,陈氏集团的,小兄弟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以来陈氏大楼找我。报我名字就行。”

张三坟不耐烦的说:“行了,赶紧带着尸体走。”

虽然张三坟表现的很不耐烦,但陈楼依旧对我们客客气气的道别,然后才上车扬长而去。

张三坟盯着离开的车队,转头对我说:“小何,以后离陈氏的人远点。”

我“啊?”了一声。

张三坟解释道:“陈氏集团表面上是做医药生意的,但为了抢占市场,研发药物的速度也必须加快。”

“正常的药物从研发到上市,要经过很多次的活体实验,普通医药公司最开始用的是食蟹猴,没问题之后,才挑选病患里的志愿者来做人体实验。”

“但陈氏集团下面的研发公司为了速度,省去了食蟹猴这个步骤,直接用人来进行实验。”

“陈药,就是负责陈氏集团药物研发中心的。他的死,是遭人报复了。”

我明白了。

江湖上所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陈药被人下了降头,陈氏集团自然不肯甘心。

于是才托人说情,把尸体弄回来,想办法找到是谁下的手。

以后必定是一场血雨腥风,谁沾上谁倒霉。

这种人离远点准没错。

陈家把尸体领走之后,老板就开始回到前台上,坐在舒服的沙发椅上闭目养神。

他说;“夜班的时候,有活干活,没活就休息。活轻松的时候,请个假也不是不行。”

“只要别耽误事,在这上班还是挺宽松的。”

我一边陪着笑,一边说:“老板,黑砖窑那边……”

张三坟看了看手表,说:“也差不多了,你给赵非打电话,让他安排人手,车辆,十二点以后再来。”

他从桌子上拎起那沉甸甸的背包,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锁门,上车。”

我把殡仪馆的大门锁好,张三坟就把车钥匙丢给了我,说;“会开车吗?”

我说:“会,但我没开过牧马人。”

张三坟拎着包钻进了后排,说:“会开就行,导航一下道路,我先休息一下。”

他似乎很是疲惫,说完这句话后就一言不发,坐在后排闭着眼睛养精神。

我坐在驾驶位置,摸索着把车开了起来。刚开的时候还有点生疏,上路后就顺畅了很多。

南山殡仪馆的位置本来就偏,再加上现在是深夜,道路上车少得很。

我把车速提起来,顺着导航的指示一路往前。

越往前走,两侧的建筑就越少,道路也越来越偏僻。一个多小时后,我忽然一转方向盘,拐进了一条土路上。

土路上提不起车速,所以我开的并不快。

不多会儿,前面忽然有车灯闪烁,灯光周围,还有影影绰绰的人影,看起来人数还不少。

我眯着眼睛仔细看去,不由怒从心中起。

那是三辆货运的轻卡,六七个汉子正蹲在路边抽烟,看见我们过来,他们很自觉的围了过来,以至于我不得不放慢车速。

领头的那人穿着黑色外套,看起来很是利索,正是坑我的赵非。

我一脚踩下刹车,把车窗摇了下来。

赵非看见是我,顿时陪着笑脸说:“哎,小兄弟,您来啦?”

我恼怒他保价八百坑我,所以也没跟他寒暄,毫不客气的说:“别废话!棺材在哪里?”

赵非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再往前走大概三百多米,就是当初出事的黑砖窑。”

“八口棺材就露天放着,很显眼。”

“还有,小兄弟,不是老哥哥坑你,实在是这活儿除了您没人接。您是不知道,殡仪馆的夜班管理员已经很久没上班了,我们这边也实在是难做……”

言下之意,就是实在没办法,所以才坑了我一次。

我不想听他解释,说:“行了,我去办事。待会儿你让人上来,把棺材抬走就是!”

说完之后,我一脚油门,牧马人的强大动力顿时窜了出去,留给赵非去吃汽车尾气。

张三坟坐在后排始终没有说话,直到我把车开出去之后他才说:“赵非这个人不简单,他是官家的代理人,能接触到很多一般人接触不到的事情。”

“这次他算是欠了你一个人情,回头有机会,找他要回来。”

我微微一惊,没想到赵非这家伙还不简单,竟然有官家背景?

不过按照老板的说法,这家伙有点贪财。

官家找他办事,款项一向是很充足的,但他对外报价的时候,往往是朝死里坑,能省多少是多少。

省下来的钱,全都进了自己的腰包。

一想到十六万的大活儿,硬生生被他用六千多块钱就给解决了,这事就让我恨得牙痒痒。

以后要是有机会,这场子得找回来。

说话间,我已经开车到了黑砖窑。

这地方占地面积并不大,整个烧砖的窑洞都只有三十多米长。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晾晒土坯的场地,一排红砖盖成的宿舍,再就是乱七八糟的工程用车。

因为涉及到了人命案,所以砖窑已经被查封。

不要说工作人员了,就连个值夜班的都没有。

而我们要收的八具尸体,就放在红砖房面前的空地上。

八口棺材,摆放的整整齐齐,周围还有乱七八糟的脚印和车辙印。

那是之前人们想要抬走尸体时候留下的。

周围黑漆漆的,只有牧马人的车灯照射在八口棺材上,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我打开车门,只觉得全身都不是很自在,就像是黑暗中有人在满怀恶意的盯着我一样。

说真的,要是老板不来,今天这尸体就得我自己来收。

一个人面对这场景,我还真有点心虚。

张三坟拎着自己的手提包也从后排走了下来,他现在完全没了在车上昏昏欲睡的感觉,眼神冷静,动作干练,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精神和利索。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老板一走出来,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都瞬间消失。

张三坟一手拎着手提包,一边跟我说:“小何,你过来。”

我急忙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说:“老板,这尸体怎么收?”

张三坟说:“尸沉如山,是死者有怨气,不肯入土为安。所以趴在棺材板上,不让人把棺材抬起来。”

“这种情况下,不能来硬的,不然的话,就算能把棺材强行下葬,但怨气不散,时间长了总会引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我下意识的朝棺材上看去,却发现棺材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过若是仔细想想,八口棺材上,趴着八个冤死的智障劳工,搞不好还在翻着白眼看你,这种感觉的确是有点渗人。

张三坟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来了胳膊长的金属棍。

他拧了一下,金属棍发出清楚的咔嚓声,紧接着金属棍飞快的延伸向上,足足有七八米长。

然后我听到砰的一声,金属棍上弹出了一面白色的招魂旗。

张三坟把金属棍插在地面上,坚硬的金属棍瞬间就变成了一杆旗帜。

我惊叹了一声,原来老板的手提包里面不是什么钳子扳手之类的工具,这玩意儿看起来还挺高级。

正在那想的时候,张三坟忽然说道:“小何,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智力障碍者吗?”

我心直口快,说:“天生的呗?”

张三坟摇摇头,轻声说道:“人有三魂七魄,每一魂,每一魄,其实对人来说都至关重要。”

“有的人天生体弱多病,容易被邪气入侵。有人天生智力障碍,整日里痴痴傻傻。也有人整日精力不济,反应迟钝,性情贪睡。”

“这样的人,都是魂魄不全的表现。”

“这些有智力障碍的劳工,其实都是在出生的时候,或者在娘胎里的时候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导致魂魄不全,以至于出生后就痴痴傻傻。”

“他们其实很可怜的。”

没有人愿天生痴傻,这群黑劳工活着的时候浑浑噩噩,饱受人间苦难。死后依然魂魄不全,是一个可怜的亡魂。

他们不想再重来一次这样的生活。

所以他们不肯走。

所以棺材就抬不起来。

我听到张三坟如此说,悲悯之心渐渐升起。

是啊,他们一生之中痴痴傻傻,从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如果说这一世的痴痴傻傻,是为了还清上一世造的孽,那么这一世他们受尽苦楚,不应该再有这样的人生了。

我说:“老板,我们该怎么办?”

张三坟轻声说道:“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神咒。”

我一脸茫然,说:“啊?”

张三坟转身回车,不多会儿就捧着一个香炉快步走来。

他在招魂旗下面点燃了四炷香,又丢给我一个册子,说:“死者都是苦命人,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会做。所求者只不过是想求得超度,完善魂魄。”

“只要胆大,心细,这活儿其实你自己就能做的来,没多少技术含量。”

“册子是往生咒,全名叫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神咒。低声念诵,直到香烛燃尽,死者灵魂得到安息,头脑清醒,自然会去该去的地方。”

我目瞪口呆,说:“老板,就这么简单?”

张三坟不耐烦的说:“你以为有多难?赶紧念完,收拾东西下班回家。”

“我去车里睡一会儿,完事后开车回去!”

说完之后,他已经拎着自己的手提包钻进了车后排,只留下我一个人,一个香炉,一个不断列列飞舞的招魂旗,还有八口不知道是吉是凶的棺材。

好吧,你是老板,你有躺平的权利。

我是打工仔,脏活累活就活该自己做。

我一边嘟囔着,一边打开册子轻声念诵往生咒。

深夜的凉风吹的我遍体生寒,香烛的青烟也变得飘飘渺渺。

我不知道念诵往生咒到底有没有用,但想到这些被害死的黑劳工都是可怜人,心中的怜悯油然而生。

不管如何,希望他们来世都能做一个正常的人,而不是生来就要受苦的智力障碍者。

香烛渐渐燃尽,招魂旗的列列飞舞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忽然间车灯闪烁,照的我面前的香炉,招魂旗明晃晃的一片雪亮。

我转头看去,发现是赵非带来的三辆轻卡。

赵非从车里跳下来,大声说道:“小兄弟,俺老赵果然没看错人!”

“事成啦?”

我看了一眼牧马人,发现张三坟没有出来的意思,于是对不耐烦的对赵非说:“成了!”

“把棺材抬上车,找个墓地给好好安葬。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你要是敢随便扔,小心我找你麻烦!”

赵非嘿嘿的笑:“俺老赵哪能干这事?”

他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根烟,说:“小兄弟,之前的事对不住了,不过老哥哥我不是贪财的人。”

“为啥给你报价八百?还不是寻思着你刚接管了夜班管理员的工作,想通过实际情况,让你知道人心险恶?”

“这经验,可不是十几万块钱就能买来的。”

我撇撇嘴,直接怼了回去:“老哥哥,那经验我也有了,咱把剩下的钱补回来成不?两万一具,童叟无欺。”

赵非顿时嘿嘿的笑:“小兄弟说笑了,交易已经完成,哪能事后定价的?”

“不过小兄弟,老哥哥这还有个活儿,就一具尸体。我给你报价五万!你答应的话,五万块钱立马到账!”

我被他坑了一次,哪能被坑第二次?

当下我问道:“这次又是什么尸?”

赵非嬉皮笑脸的说:“就是一赌棍,因为赌钱输的倾家荡产,还想要把自己女儿给卖了换钱。”

“结果老婆忍无可忍,当天晚上把他给切零碎了,俺老赵有一说一,那是真的零碎了,估摸着被剁成了十几块。”

“因为出了点特殊原因,这十几块零件丢在屋里没人敢碰,所以这事交给你,肯定不是问题!

我很敏锐的注意到这些话的重点:因为出了点特殊原因。

什么特殊原因,导致零散的尸体没法收走?

这事一听就不太靠谱。

五万块钱的报价,也不符合赵非的性格。

按照老板的说法,这家伙就属铁公鸡的,一毛不拔。

肯给你五万块钱的报价,事指不定有多凶险呢。

啧啧,一个被老婆亲手砍成十七八块的赌棍,死后尸体无法入殓,这哪是一般人能干的?

我毫不客气的说:“对不住了,这活儿我不想接。”

赵非又说:“兄弟,哎,兄弟!”

“五万块钱不低了,再说了,殡仪馆不就是专门为人民排忧解难的吗?”

“说真的,那尸体收不走,赌棍的妻子和女儿肯定也安生不了。万一她们娘儿俩有什么三长两短,事传到你们老板那也说不过去,是不是?”

我不理他,自顾自的收拾香炉,招魂旗。

回头看去,他带来的几个汉子正两人抬着一口棺材往轻卡上装。

既然棺材能被搬走,基本上就没多大事了。等白天的时候往殡仪馆一送,那是顾主任该负责的事。

于是我说:“老赵,我这人呢,其实挺好说话的,但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骗我。”

“行了,这事别说了,我不接这活儿。”

“赶紧把这几具尸体处理好,咱们这事算是结束了。”

说完之后,我把东西丢进车辆的副驾驶,然后一头钻进了驾驶室。

牧马人的车窗上贴着深颜色的车膜,赵非也没看见张三坟就在后排坐着。

他抢上前一步,飞快的说:“兄弟,哎!兄弟!上次是我的错,我认。”

“但这活儿你不能不接啊!”

“兄弟,你想想,那孤儿寡母的,摊上这摊子事,就算不坐牢,也得被残尸给害了性命!”

“你是有本事的人,承担的责任也大,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孤儿寡母惨死啊!”

他不停的追着车,但我却不想理他,车辆发动起来,很快就顺着土路离开了黑砖窑。

张三坟坐在后排,然后伸手拿过了招魂旗,青铜香炉。

他随手收进手提包里面,然后又把包裹丢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张三坟说:“这些东西给你用。”

我嗯了一声,忽然开口问道:“老板,赵非刚才说的事,您听到了?”

张三坟点点头,说:“那玩意儿叫残尸。”

“凡是尸体有缺少部位的,都被称为残尸,一般来说,残尸不好收,因为身体残缺,死后连祖坟都进步了。”

“而且赵非所说的赌棍,是被人杀害后分尸,属于大凶之物。一般人镇不住。”

我轻声问道:“老板,这残尸能不能收?”

张三坟骄傲的说:“天底下就没有殡仪馆收不了的尸!管你是什么残尸,咒尸,怨尸,横尸,只要进了殡仪馆,就没有不老实的!”

我嬉皮笑脸的说:“老板,要不咱们去把这残尸给收了?”

“五万块钱虽然少,但蚊子腿小,他也是肉啊。”

后视镜里,张三坟似笑非笑的说:“你是殡仪馆的夜班管理员,这事该你来决定。”

我有点犹豫,其实我不想收这劳什子的残尸。

但赵非这孙子却极能拿捏人性。

他一眼就看出了我心软,正义感强,所以刚才闭口不提钱,只是拿着那一对母女的性命来说。

还别说,我不在乎那五万块钱,但要是因为我袖手旁观,导致那对母女死于非命,估计我会内疚一辈子。

我嘿嘿的笑,说:“老板,我有多大本事,您还不知道吗?”

“要是您跟我一块去,这活儿就接了。了不起咱们宰赵非一次,给他报个天价!”

“您看,二十万怎么样?”

张三坟面无表情的说:“我说了,只带你一个晚上。”

“你要是答应了,明天晚上就自己去。”

我顿时有点不高兴了,本来嘛,我想收了这残尸,又不是为了赚多少钱。

事实上就算是二十万的报价,搁我身上也就二百块钱提成。

我犯不着为了这二百块钱的提成给自己找麻烦。

钱是你赚的,你爱要不要。

于是我没好气的说:“那这活儿就不接了!”

张三坟无所谓的耸耸肩,说:“没问题,你自己决定。”

因为这事,让我对老板有点不满。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万一残尸真的会害人,老板这就是见死不救,见钱眼开。

有了这种想法,我开车的时候都故意把油门踩的很重,甚至还专门在坑坑洼洼的地方跑。

颠的张三坟忍不住说道:“哎!哎!你行不行啊?”

“开慢点行不行?”

我没搭理他,但很快牧马人就上了平整的国道。

张三坟察觉到我不高兴,在那自言自语道:“其实残尸也没什么可怕的。”

“这玩意儿既然因尸体残缺作祟,就特别珍爱自己身体剩下的部位。”

“想解决这玩意儿,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汽油,一把火烧了最是方便。”

“要是没办法烧也不要紧,找冰柜,把尸体一块块捡起来冻在里面,谁还能收拾不下谁来?”

我暗暗好笑。

这算是变相的服软吗?

没想到老板平时稳稳重重的,内心里还有这么傲娇的一面。

说起来,他也不过二十四五岁,比我也大不了多少。

张三坟又说:“这人呢,在江湖上混,最重要的就是讲规矩。我说了要带你一个晚上,就真的只能带你一个晚上。”

“多一天都不行。”

我默默地开着车,张三坟则在车后时不时的冒出来一句,有时候说关于残尸的各种应对办法。

有时候则是说干我们这一行的规矩的重要性。

我听着听着,车子已经到了殡仪馆的门口。

回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张三坟看了看手表,说:“五点了,收拾收拾东西下班吧!”

“记住了,白天好好休息,晚上值班的时候精神着点。”

顿了顿,他又重复道:“夜班管理手册很重要,一定要看完,吃透!”

这不是他第一次提醒我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夜班管理手册好像真的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要。

我一边想,一边把车钥匙递给张三坟。

但他却把钥匙推了回来,说:“值夜班有时候需要出外勤。”

“车你就先开着,加油的时候记得留小票,回头找白班的顾主任报销。”

我愣住了,卧槽!牧马人啊!

而且还是改装过的!这就随随便便的给我开了?

老板大气啊!

工作虽然脏了点,累了点,也危险了点。

但上班第一天就给配了一辆车,这待遇也没谁了!

我激动的说:“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张三坟摆摆手,说:“给你开车也是为了工作,行了,就这样。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没事就别烦我。”

说完之后,他已经迈步朝殡仪馆旁边的停车场走去。

过不多会儿,一辆梅德赛斯g63呼啸着从停车场里开了出来。

车窗摇下,张三坟对我说道:“对了,车里的东西挺重要的,可别弄丢了。”

说完之后,他再次摇上车窗,然后拐进了槐安路高架桥。

我目瞪口呆。

这家伙,这么有钱的吗?

看他年纪也不过二十四五岁啊!难不成是个富二代?

我隐隐激动起来,跟着狼吃肉,跟着狗吃屎。

老板这么有钱,我要是干的好,以后总不会亏待自己吧?

还有当初那死女人,见钱眼开。当初我要是开个牧马人,小娟她也不会跟着富二代一起坑我。

这社会,还是得有钱才行!

我一边暗暗咬牙,发誓要在老板这学点东西,以后出去了也能自立门户。

一边打开殡仪馆大门,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又检查了一下地下停尸间的大门。

想起里面还有个诈了尸的老头,我又觉得瘆得慌。

眼瞅着外面天也亮了,我就把大门锁好,拎着老板给我的手提包回了宿舍。

回去之后,我打开包裹看了一下,发现里面东西还挺多。

一根小臂长短的铁刺,上面铭刻着古怪的符文,一个青铜色的小香炉,里面冒着一股微微的香味。

一个可以伸缩的旗杆,内部有黑白两色的招魂旗。

还有手电筒,罗盘,一卷红绳,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金属的,所以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之前替老板拎包的时候,还以为里面都是锤子扳手之类的工具。

看到这些玩意儿,我隐隐有点明白,这东西恐怕都是为了收尸用的。

不同的尸体,得用不同的方式来收。

遇到诈尸的厉害家伙,恐怕还得拼命。

我把东西重新放在手提包里面,然后进浴室冲了个澡。

完事之后,我清清爽爽的躺在了床上。

一晚上的折腾,又是陈家提尸,又是黑砖窑收尸,还知道了一个赌棍被自己的老婆给剁碎了。

说真的,这一晚上的经历比我之前二十年都要精彩。

正在那想的时候,忽然间电话又响了,我随手按下接听键,对面立刻传来赵非的声音:“小兄弟,是我。”

“今晚上我请你吃顿饭,算是真正的认识认识。”

“那什么,天问大酒楼,到时候好吃的好喝的随便点,不要给老哥哥省钱。”

我毫不客气的说:“老赵,咱们昨天在殡仪馆就已经认识了,犯不着再来这套虚的。”

“晚上我还要值班,可没时间去跟你吃什么饭。”

赵非还想说话,但我却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注意,我用屁股都能想到。

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竟然舍得请我吃饭,还是很有档次的天问大酒楼。

他无非就是想让我去收了残尸。

但说真的,我不是不想收,实在是自己本领有限。

我要是有老板那两下子,也不至于袖手旁观不是。

可能是见我挂掉了电话,赵非又打了过来。

但我这次没接,直接就挂掉。

不管怎么说,干不了就是干不了,别说请吃饭了,就算是请我洗浴按摩一条龙都白搭。

连续挂了赵非两次电话,这家伙终于不再打了,估摸着也死心了。

我也不以为意,一边看着夜班管理手册,一边酝酿睡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看的犯困,手里的册子直接掉在了枕头边上,脑子已经昏昏沉沉,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很香,没有做梦,也没有人吵我。

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到了侧墙上,颜色金黄金黄的,应该是到了傍晚。

我飞快的起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外面找点吃的。

临走的时候,我顺手又把牧马人的车钥匙给拿了出来。

没有男人不爱车的,尤其是这种动力强劲,造型粗犷的越野车。

反正油费老板要报,不开出去溜达溜达,跟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

结果我拿着钥匙刚一下楼,就听到殡仪馆的大厅位置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紧接着,有人在大声喝骂,隐约还有咣当咣当,桌椅被撞翻的声音。

我抬头看去,只见一群男男女女从殡仪馆里面汹涌而出,一个个脸色惨白,魂不附体的样子。

因为跑的慌了一些,人群甚至还发生了踩踏的事件。

就像是殡仪馆里面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

不管如何,这里都是我上班的地方。

虽然现在是白天,不归我管,但我看到顾主任焦头烂额的在那喊叫,忍不住快步向前走去,帮着维持秩序。

其实人群从大厅里面冲出来也就没事了,虽然一个个跟受惊的兔子一样到处乱蹿,但起码避免了踩踏事件。

我快步走过去,看到满头大汗的顾主任,说:“顾主任,怎么会死?”

顾主任看见我后,顿时满脸惊喜,说:“小何,你来的正好!”

“里面诈尸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卧槽,光天化日之下就诈尸?没开玩笑吧?

难怪这群人疯了似的从殡仪馆里冲出来。

不过……

有点不太对啊。

老板说过,不管是什么样的尸体,在殡仪馆里面都闹腾不起来。

更何况现在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里来的尸可诈?

我见顾主任满头大汗,顿时摩拳擦掌,说:“顾主任,您别急。先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顾主任还没开口,里面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怒吼:“冯子月!你个恶毒的婆娘!”

“老娘我就算是死了,也得拉着你一起垫背!”

人群中,一个画着浅妆的女子惊恐的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惊慌失措的说道:“诈……诈尸了!”

“子安!子安!我们快跑,她诈尸了!”

我顿时乐了。

诈尸这事我听说过,但诈尸了之后还会说话,这还是头一次遇到。

这是哪门子诈尸啊?肯定是死者还活着就被送到殡仪馆来了。

这种事不稀罕,以前就有老人久病在床,结果睡着了,呼吸特别浅。

没良心的儿子儿媳早就想让老人早点死,于是连检查都不检查,眼见老人没了呼吸,就送殡仪馆来了。

火化的时候老人又醒了过来,差点没把焚尸工给吓死。

正在那想的时候,大厅里面冲出来一个穿着敛服的女子,光着脚,一瘸一拐的追了出来。她手里拎着哭丧棒,对着人群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乱打。

老板说的果然没错,在医院能看到人性,在殡仪馆同样能看到。

既然不是什么诈尸,我干脆就在旁边笑眯眯的看起了热闹。

只见穿着敛服的女子追的众人鸡飞狗跳,一些反应过来的人停下来指指点点,而心中有鬼的人则依旧脸色苍白,仓皇逃窜。

顾主任带着员工们急忙去拦,有人也拨打了110报警,其中还夹杂着“死者”的怒骂,大概意思就是一对奸银妇给自己下安眠药伪装自杀,结果性子急了点,人还没死透就送到了殡仪馆。

这瓜吃的我大呼过瘾,顺便帮着顾主任把殡仪馆大门给关上,反正在场各位谁也别想跑,等警方来了再说。

正在那看的津津有味,忽然有人拽了拽我的裤腿。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拎着一个手提袋,正在仰头看着我。

她的双眼里面都是畏惧,明显是鼓起勇气之后才过来的。

见我低头,也不说话,只是把手提袋在我面前一推,又后退了两步。

我下意识的打开手提袋,顿时大吃一惊。

袋子里面红彤彤的一片,竟然全都是百元大钞!粗略一看,少说也有五六万!

我急忙合上手提袋,脑袋却朝四周扫去。

然后我第一眼就看到了赵非在墙角位置鬼鬼祟祟的偷看。

可能是察觉到我发现他了,赵非急忙缩回身子。

但我却一把抱起小女孩,三步两步的就冲了过去,怒道;“赵非!你跑一下试试!”

赵非打了个哆嗦,然后转过身来,咧嘴一笑:“哎呀!小兄弟啊!您真是心地善良,知道这孩子命苦,把这活儿给接了。”

“张老板有您这样的员工,活该他事业蒸蒸日上,名气越来越大!”

我心念电闪,立刻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狗日的赵非,知道我不想接残尸的活儿,竟然让死者的女儿亲自过来送钱!

按照殡仪馆的规矩,我收了钱,就得把事办了!

我勃然大怒:“老赵,可以啊!都把手段用到这来了!”

赵非自知理亏,陪着笑脸说:“小兄弟,钱都接了,这活儿咱们得去做。”

“您看,这孩子多可怜啊,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您内心也过意不去,是不是?”

我本想把钱呼在赵非脸上,但转头看了看小女孩,发现她双眼满是血丝,印堂发黑,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不振的样子。

发现我在看她,甚至还双手把旁边的栏杆给抱了起来,仿佛这样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我心中的怒气一下子就没有了。

我沉着脸,说:“老赵,你他娘的就是来折腾我的!”

“带着孩子,跟我过来!”

说完之后,我顺着走廊快步走去,然后推开了一个没人的会客室。

赵非带着孩子快步跟了过来,他一进屋就又是道歉:“小兄弟,老哥哥这实在是没办法了。”

“那赌棍的尸体收不走,肯定会出事。”

“您不为赚钱,就为可怜可怜这孩子行不行?”

我拖过来一把椅子,让孩子坐下。

然后对赵非认真的说:“首先!想让我接这活儿,五万块钱不够!得二十万!”

赵非龇牙咧嘴:“小兄弟,您看,老哥哥我手头上也不宽裕……”

看到我凌厉的眼神,赵非立刻改口:“行!二十万就二十万!”

“但先说好,你给开票的时候,上面要写三十万!”

卧槽,这货竟然还虚开发票!

还真他娘的是铁公鸡,一毛都不拔啊!

我说:“想都别想!多少钱就多少钱,要不你就找别人干!”

赵非苦着脸说:“行行,您有本事,您是大爷。”

我又说:“好了,现在你跟我说说,这赌棍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说到正事,赵非的神色就变得严肃起来。

他看了一眼孩子,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面取出了一份资料,说:“都在这了!”

我接过资料,随意扫了一眼,立刻就避开了孩子的视线。

资料里面夹杂着几张照片,血肉模糊的,不适合小孩子看。

从资料上看,赌棍名叫马从军,三十五岁,干的是小区保安。

保安这工作工资不高,而且同事之间都是男人们。这家伙一来二去,就跟同事们学会了打牌。

打牌这事一旦沾染上就很难戒掉,于是马从军一打就是三年。

三年来,从十块八块的小打小闹,一直到一局牌输赢四五千,马从军也算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老婆劝了多少次,吵架多少次,马从军是一概不管。没钱了就问老婆要,要不出来就去跟亲戚朋友骗。

还因为手脚不干净,小偷小摸的进了局子。

为这事,把工作也给弄丢了。

后来有一次输的惨了,一晚上背了八万多的赌债,回家之后就寻思着卖点什么换钱去翻本。

可是房子是租的,家具是破的,就连一直使用的手机都只能换个菜刀脸盆什么的。

连个可以卖的东西都没有。

一转眼,看见了自己五岁的女儿,就想起赌棍里面有个人认识人贩子,就立刻打了个电话。

问清楚价钱后,抱着孩子就要去卖掉。

不成想他打电话的时候,恰好赶上老婆上夜班回来,在门外听了个清清楚楚。

绝望的老婆拎着菜刀就冲了进去,一刀就砍在了赌棍的肩胛骨上。

后面的事情就不多说了,反正是绝望之中夹杂着仇恨,这个命苦的女子把自家丈夫砍了十几刀,当场就没了呼吸。

砍完之后,又开始点火烧水,把尸体分成了十几块,准备煮烂后冲进下水道里。

值得一提的是,马从军租的房子很小,所以说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五岁的女儿一直在旁边看着。

这份资料看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忍不住看了孩子一眼。

这孩子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就连眼睛都不乱看,只是低着头摆弄手指。

五岁的孩子,应该什么都懂了。

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赵非低声说:“警方来的时候,尸体正好被切碎,还没完全毁掉。”

“后来静姐录口供的时候说,她想把尸体全都毁掉,然后带着孩子一个人生活。至于死去的丈夫,就按照失踪处理。”

“只是事还没做完,就被邻居闻到了血腥味报警了。”

我不忍再看,干脆合上资料,说:“尸体是怎么回事?”

赵非回答的很快:“本来尸体碎块被收走了,但因为案子还没结,所以暂时停放在一口水晶棺里面,就是那种通了电,就能低温保存的那种。”

“可第二天一早,人们发现尸体的碎块不见了,当时负责值夜班的刑警队就急了,谁他娘的三更半夜偷尸体碎块啊?”

“于是刑警队满世界找,你猜最后在哪里找到了?”

我全身毛骨悚然,说:“在出租屋里!”

赵非语气凝重:“在出租屋的床底下!尸体的碎块不知道被谁用胶水胡乱拼凑了一下,勉强是个人的形状。”

“而床上,就是小娥在睡着!”

我豁然起立,带动的椅子都咣当一声,惊的小娥都忍不住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怒道:“这不胡闹吗?怎么让孩子一个人睡凶宅?”

死了人的屋子,就是凶宅。

赵非冤枉的说:“兄弟,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事。不过您想啊,静姐被关押,父亲被杀,她在这无亲无故的,不睡这里睡哪里?”

我气的直翻白眼,心说刑警队办事也太不地道了。

父亲死了,母亲被抓,你倒是把孩子给安顿好啊。

最不济先送福利院也行。

让一孩子住在凶宅里面,还真够心大的!

想到这,对赵非说:“你带着孩子等我一下,别乱跑。”

说完之后,我就快步离开会客厅,回到自己的宿舍,把老板留下的手提包拎了过来。

我打开手提包,先是拽出一根红绳系在小娥手腕上,红绳落在她手腕上的时候,立刻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红色印记。

就像是红绳在掉色一样。

但我伸手在红绳上捋了一下,却一点颜色也没。

赵非察觉出不对劲,问:“小兄弟,这尸体邪门的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我摸了摸小娥的头,说:“好孩子,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

小娥摇了摇头,但没说话。

赵非解释道:“自从出了事之后,这孩子就一直没说过话。这件事结束之后,我打算给她看看心理医生。”

我嗯了一声,然后重新打开资料,仔细看着法医拍摄的死者尸体。

这法医十分敬业,每一块尸体碎片都拍了好几张,以至于我看了十几分钟后才看完。

然后我对赵非说:“我需要点东西,你帮我准备一下,费用这块你自己出。”

“黑狗血,生铁碎屑,还有红豆。对了,再弄点汽油。这些东西送到殡仪馆来,最好快点。”

“还有,今晚这根红绳就系在小娥手腕上,你带她先回家住一晚。明天再她做个安排。”

我说一句,赵非就点头一下。

完事之后,他又问:“小兄弟,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说:“残尸。”

人死之后,身体残缺,谓之残尸。

残尸因为死的时候极其痛苦,又因为死亡之后,灵魂没有及时离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大卸八块,所以怨念很重。

这玩意儿就跟僵尸一样,能跑,会跳。

唯一不同的是,僵尸有手有脚,蹦出棺材就能跑。

但残尸必须要把尸体拼凑起来才能跑。

赵非说,残尸被发现的时候像是被人用胶水粘了起来。

但其实不是,那是尸体和尸体相溶后造成的,尸体相溶,等于怨气也溶在了一起,这玩意儿算是另类的诈尸。

至于藏在小娥的床底下,其实就是在吸取孩子的精气。

人活一口气,要是这口气被马从军给吸了,这残尸可就厉害了。

那根红绳落在小娥手腕上留下痕迹,就是因为小娥体内有尸气。

但要说这玩意儿有多难对付也不尽然,老板说的对,干这一行,只要胆大就行,就这点场面还不至于让我退缩。

今晚上我就用黑狗血,生铁碎屑,还有红豆,把这残尸给逼的无处落脚。到时候浇上汽油一把火烧了!

赵非见我答应今晚干活,顿时喜出望外,带着小娥就要给我准备需要的东西。

我拎着手提包,准备先给自己找点吃掉,晚上去给赌棍收尸。

结果刚走出殡仪馆大门,迎面就冲过来一辆黑色的奥迪。

车门打开,一个汉子踉跄着从驾驶位置跳了下来,看见我后,当场就哇的一声吐了。

我顿时就不乐意了,在学校的时候我也算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见了我就吐,膈应谁呢?

但紧接着,一股腥臭的味道就快速的弥漫过来,熏的我干呕了一声。

这家伙,怕不是吃屎了吧?

正在那满怀恶意的想着,忽然间他的呕吐物嗡的一声飞了起来,仔细看去,竟然是无数只长着翅膀的飞虫!

直到这时候我才看清楚他是谁,陈楼!

昨天晚上来提尸的陈楼!

陈楼吐完之后,这才咳嗽着看了我一眼,哀求道:“小兄弟,张先生在吗?”

“求张先生救命!”

说完之后,他又开始呕吐起来。

结果这一次吐出来的不是飞虫,而是无数牙尖爪利,披着一层甲壳的怪虫!

伴随着怪虫的,还有斑斑血丝,很明显这玩意儿划破了陈楼的胃,造成了胃出血!

连续呕吐了两次,陈楼的精神反而好了一点。

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又说:“小兄弟,求求你!陈家三十多人都躺在医院里,若是张先生不出手,大家都得死!”

他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开始对着我疯狂磕头。

我急忙把他扶起来,说:“别急,别急!”

“先喝口水漱漱口!”

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的给他找水。

同时心里还在暗暗揣测。

陈家这是吃大亏了,死了一个陈药不算,去报仇的三十多号人也全都中招了。

虫子都钻进了胃里,还不止一种,这还能活得下来?

老板说过,离陈家远一点。

他家人不安分,守着偌大一个制药厂,说是日进斗金都毫不为过。

但偏偏还想把业务扩展到东南小国,想要赚更多的钱。

赚钱也就罢了,他还仗着自己有钱,挤兑本地企业,结果得罪了人,让人使了手段,把陈药给弄死了。

陈家想报仇,可本事不济,三十多号人全都中招,一个个肚子里面成了寄生虫的乐园,躺在医院里面,虫子是一碗一碗的吐,还不带重样的。

现在知道厉害了,才跑来找殡仪馆求助。

但殡仪馆就是一收尸的,你们那三十多号人又没死,找我有什么用?

我想把陈楼扶起来,但陈楼却依旧疯狂的磕头,死活不肯起来。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却听到旁边有人笑道:“老陈,我说你要请什么前辈高人呢,原来就是这么一货色?”

我转头看去,才发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一辆车。

车门打开,一个梳着中分的油腻胖子,正点着烟不屑的朝我看。

副驾驶上依稀是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光头。

因为胖子膘肥体壮的,挡着我也看不清楚。

那胖子从车上跳下来,然后走到陈楼旁边,拿着手机就开始拍他下跪的照片。

一边拍一边说:“啧啧,看看啊,这就是陈家二少爷,就那个陈氏药业的陈家,大家看看,他像不像一条狗啊?”

这就有点欺负人了啊。

我用手挡住他手机的摄像头,不成想这胖子挺横,胳膊一抡就想抽我耳光,嘴里还骂骂咧咧:“你他妈谁啊!”

“你再动一下试试!”

我也是个暴脾气,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因为打架就进了局子。

当场我就胳膊一架,直接格挡住对方的胳膊。

油腻胖子没想到竟然敢还手,手机顿时就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的零件满地。

我说:“怎么着?要打架啊?”

油腻胖子挽起袖子就要揍我,但副驾驶下来的光头僧人却说道:“不要打架。”

油腻胖子对着光头似乎很尊重,立刻就停手,对我骂骂咧咧的说:“行啊小子,你给老子等着!”

“这事咱们没完!”

那僧人从车里下来,他看了看满脸苍白的陈楼,又看了看我,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你就是他要找的人?”

我见他神色倨傲,颇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就连用眼睛看人都是用余光去瞥。

于是我说:“怎么着?”

僧人淡淡的说:“没什么,听说中土能人异士层出不穷,我也早就想见识见识。”

“不过看来,有点失望了。”

他一边摇头,一边说:“李总,我们走吧。”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就想上车。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个急促的刹车声,我转头一看,张三坟开着那辆梅德赛斯直接挡在了对方的车前。

我顿时大喜,说:“老板!”

车门打开,张三坟黑着脸从里面走出来。

他冷冷的看了陈楼一眼,然后对光头僧人说:“先别走。”

油腻胖子气势汹汹的说:“你特么谁啊……”

话音刚落,就见张三坟一巴掌抽了过去,打的油腻胖子后槽牙差点没吐出来,半张脸顿时肿的如同猪头。

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可是见过张三坟用两根手指,硬生生的把棺材钉给拔出来的。

这一巴掌下去,油腻胖子的脑瓜儿不得嗡嗡的?

张三坟一脚把油腻胖子踹开,毫不客气的站在了光头僧人面前。

他冷冷的说:“其实你们跟陈氏药业的事,我们不想掺和,也懒得掺和。”

“但你不该欺负我的员工。”

我说:“老板,他没欺负到我,我也不会让他欺负。”

张三坟喝道:“你闭嘴!”

我见他声色俱厉,顿时缩了缩脖子,低声嘀咕了一句。

不过赶上一个护短的老板,这感觉挺爽。

那僧人仔细打量着张三坟,然后说:“小僧赞多,来自暹罗双龙寺。”

“你叫什么名字?”

张三坟冷冷的说:“我不管你来自哪里,总之你在省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对我的员工动手,若是让你就这样走了,圈子里的朋友得笑我张三没本事。”

“把你的本命虫交出来,然后滚出省城。这事就算了!”

说完之后,赞多大师的眉毛就渐渐竖了起来。

他森然说道:“就你?还想要我的本命虫?”

张三坟冷笑道:“不给是吧?那我就自己来取了!”

说完之后,张三坟陡然迈步,伸手朝赞多大师的衣领上抓去。

赞多大师猛地暴喝,干瘦的胳膊如同两根铁棍,反手去拿张三坟的手腕。

但张三坟的动作比他快了很多,右手一缩一伸,就听咔嚓咔嚓两声,赞多大师的两条胳膊就已经断了。

赞多大师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见张三坟一脚踹去,赞多大师顿时一个狗吃屎栽倒在地上。

张三坟快步走上前,一脚踩在赞多大师的后背,这家伙的胸腔顿时发出砰的一声,像是骨头都断了。

我看的目瞪口呆,心说卧槽。

老板打架可是真打啊!

一脚就把人的肋骨给踩断,这下手也太黑了点吧?

旁边的油腻胖子惊恐的指着张三坟,说:“你……你……你……”

“你完蛋了!”

“你知道赞多大师是什么人吗?”

“你知道陈家现在有多倒霉吗?”

张三坟抬脚一踢,一块废瓦片顿时飞出,砸的油腻胖子满嘴鲜血,连牙齿都崩飞了几颗。

我有点发呆,老板平时对我和和气气的,怎么脾气这么暴躁?

对方无非就是态度嚣张了一点,也没对我动手,怎么下手这么狠?

正在那想的时候,却见张三坟冷冷的说:“赞多秃驴,其实你刚才做的事,就是废了你,旁人都不会多说什么。”

“但我给你个机会,交出你的本命虫,然后滚回去找人。”

“只要你找到的人能压的住老子,老子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养虫子玩!”

赞多大师又惊又怒,虽然趴在地上,却依旧咬牙说:“中土人!你死定了!”

“你一定会死的!”

张三坟顿时不耐烦起来,脚下微微用力,这家伙顿时哇的一声干呕起来。

张三坟喝道:“滚出来!”

他抬脚一跺,赞多大师顿时闷哼一声,大嘴张开。

然后我看到一只青绿色的虫子从他嘴里急速飞出,朝张三坟脸上扑了过来。

张三坟眼疾手快,伸手一抓,那虫子顿时被捏在拇指和食指之中。

他一脚踢出,赞多大师顿时如同滚地葫芦一样飞了出去。

张三坟面色难看至极,他手指微微用力,虫子顿时爆出一团绿油油的浆糊,看起来恶心至极。

但奇怪的是,样子虽然恶心了点,我却觉得味道太香了。

香的我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暹罗有降头师,痋术师,蛊师。

这也被称为东南国度里的三大邪术。

陈药被人陷害,以至于寄生虫藏在肚子里,就是中了其中的痋术。

很显然,动手的就是眼前这个叫赞多的僧人。

这种人,体内养一只寄生虫应该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奇怪的是,张三坟把这家伙的寄生虫给拽出来捏爆,我却闻的特别香,甚至有一种想冲上去吃两口的冲动!

结果才走了两步,我就觉得喉咙里面痒的厉害,就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爬一样。

紧接着,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然后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因为我晚上还没吃饭,所以吐出来的大部分都是酸水,但让我毛骨悚然的是,酸水里面竟然有一只拇指大小的虫子!

这玩意儿刚刚被我吐出来,就忽然振翅,朝张三坟的手指位置飞了过去!

我顿时骇然失色。

卧槽,我身体里面竟然也有虫子!

在那一瞬间,我立刻明白了张三坟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以为这群人只是态度嚣张了点,但谁能想到,那秃驴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在我身体里面种了虫子!

老板看出了其中端倪,所以才发这么大火,直接打的两人满地找牙!

却说我吐出来的那虫子刚刚飞到张三坟手指上,张三坟就猛地一捏,那虫子瞬间被捏爆。

他把虫尸丢在陈楼面前,但见陈楼趴在地上呕吐不止,不一会儿,地上就满是各种花花绿绿的虫子,看的我触目惊心!

张三坟说:“把虫尸收好。”

“这是痋术师的本命虫,回去之后,气味散发出来,让所有中招的人都闻到,就能把虫子吐干净!”

陈楼吐的昏天黑地,但却知道这是救命的玩意儿,顿时脱下上衣,把虫尸仔仔细细的包裹起来。

然后他对着张三坟就磕头。

张三坟说:“别磕头,我就是为我的员工出口气,没想着掺和你们的事!”

陈楼见张三坟神色不是很好,也没敢多说,道谢之后,带着虫尸转身就走。

张三坟走到赞多大师面前,说:“我知道你不服,也知道你肯定会找人报复我。”

“但是没关系,我让你回去找人。”

“三天后,我在冥河小院等你们,不管来多少人,我都接了!”

“但我话要说在前面,你找来的人要是压不住我,就回去把双龙寺的那两条虫子给一把火烧了!”

“要是不烧,我会亲自过去把整个寺庙都给烧了!”

赞多大师被踩的上气不接下气,但依旧用暹罗语言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应该是在怒骂或者诅咒。

但张三坟却不以为意,对旁边的李总说:“胖子,带着这秃驴滚远点!”

油腻胖子早就被张三坟打的心生畏惧。

他也算是识时务,一句废话都没说,拖着干瘦的赞多大师上了车,然后留下满地狼藉,一溜烟的跑了。

张三坟看着消失的车辆,双眼瞳孔如同针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来说:“肚子还好吗?”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了一只甲虫,那种恶心的感觉再次涌来,顿时又是一阵干呕。

张三坟轻声说:“江湖险恶,人心叵测。”

“这秃驴是来自暹罗的痋术师,专门干一些害人的勾当。”

“陈氏药业在暹罗扩展业务,得罪了本地企业,所以就派人来害了陈药。”

“后来陈氏不服,也找了人过去找场子,结果本事不够,三十多个人全都中了招,躺在医院里用药物压制寄生虫。”

他说到这到时候,认真的对我说:“小何,咱们殡仪馆吃的是这碗饭,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得离远点。”

“今天这秃驴要是讲规矩,不对你下手,其实我也不会对他动手。但他先坏规矩,我就只好找回这个场子来。”

“要不然南山殡仪馆的招牌就算是砸在我手里了。”

我又羞愧,又后怕。

羞愧自己对这里面的事情一点都不懂,后怕是因为自己差点也被虫子在身体里面钻来钻去。

幸亏老板来了,不然的话今天这条命就算是交代在这了。

想到这,我又说:“老板,三天后怎么办?”

老板耸耸肩,说:“等他们过来呗,双龙寺的秃驴管不好自己的弟子,非得来招惹咱们,咱们也不介意敲打敲打他。”

“反正那两条虫子,老子是烧定了!”

我就喜欢老板这威武霸气的样子。

但我又有点担心,说:“老板,你顶不顶得住?”

张三坟哈哈大笑:“笑话!双龙寺那群不入流的玩意儿,我要是连这都顶不住,还混个屁啊!”

我提醒道;“要是人家找有钱有势的人呢?”

刚刚说完,我就又愣住了。

当初老板可是直接把我从看守所里捞出来的。

能把一个判了刑的囚犯捞出来,并且连前科都给消掉,这背景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老天爷,我到底跟了一个什么样的老板?

张三坟拍了拍我的肩,说:“行了,把地上收拾一下,脏兮兮的虫子尸体让人恶心!”

“我先去睡一会儿。”

他刚走了一半,忽然又转过头来,问:“对了,你今晚是不是要去收那残尸?”

我连忙点头,说:“老板,你要跟我一块去吗?”

要是有老板跟着过去,我可是放一万个心。

什么残尸不残尸的,分分钟教他做尸!

谁承想张三坟却撇了撇嘴,说:“想什么呢!我是老板好不好?”

“要是什么事都让老板出手,要你这个员工干什么!”

“我就是跟你提个醒,那残尸收走之后,不要往地下停尸间里面放,找个没人的地方一把火烧了!”

我顿时好奇心起,问:“为什么呢?”

张三坟不耐烦的说:“哪那么多为什么?这家伙吸了自己女儿的精气,要是不少,这口精气怎么吐出来?”

“难不成你想让那孩子以后继续体弱多病,沉默寡言?这不毁了孩子一生吗?”

我顿时醒悟过来,原来是为了孩子好。

不过想到这赌棍的案子已经在刑警队备案了,我又追上去问:“哎!老板,这尸体已经备案了,我要是随便烧掉,人刑警队会不会找我麻烦啊?”

这事得问清楚,我可不相因为破坏了证据再被抓进局子里。

可能是我问的多了,张三坟有点不耐烦起来。

他说:“请你收尸的是赵非,有什么事就去问他。小何啊,不是我说你,我可是每个月给你开着工资的,你得为我分忧解难,不是天天来给我添麻烦的。”

这家伙,竟然还说教起我来了。

我有点无奈,好吧。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消灾的事咱谈不上,但给他分忧解难也算正常。

眼看老板贱兮兮的准备回去睡觉,我又找顾主任借了扫把准备打扫打扫。

见到顾主任的时候,我还顺口问了一下,刚才那事怎么处理的。

顾主任说,别提了。

就是小三和渣男想在一起,给原配下了安眠药。

这原配呢有重度抑郁症,每天晚上都睡不着,都得靠安眠药来助眠。

可是两人没想到,原配经常性服用这类药物,早已经有了抗药性。

结果下的剂量不够,人晕过去了,没死。然后就被送到了殡仪馆准备火化。

我啧啧一声,说:“那小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还能干出这事。”

“人呢?”

顾主任说:“警方带走了,毕竟是一场杀人未遂案。”

说完之后,顾主任又看了看张三坟消失的背影,小声的说:“小何,老板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小何,我跟你说,你跟了老板,以后可的多劝着他点,能动嘴,就尽量别动手。”

“上个月因为打架的事,赔了人家七十多万了。要是再打下去,殡仪馆这点收入可不够他折腾。”

我笑呵呵的说:“顾主任,你放心,老板有的是钱。你看他今天开的什么,光是这辆车就得一百多万了。”

顾主任没好气的说:“胡闹!就算是有钱也不能为所欲为!”

“天天打架,万一哪天被人给打了,苦的不还是自己?”

“行了,你把我的话带过去就行。我得安排人们下班了。”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六点。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我跟顾主任告了个别,脑子里却在思索着。

关于老板的事,顾主任好像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他不知道殡仪馆夜班的收入有多高,恐怕也不知道老板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正在那想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赵非的声音。

这家伙办事速度倒是挺快,黑狗血,生铁碎屑,红豆,还有一大桶装好的汽油。

我指挥他把东西都搬到牧马人的后备箱里,然后跟赵非要了地址。

忽然间看见小娥跟在赵非后面,我就蹲在她面前,说:“小娥,哥哥需要你帮个忙,好不好?”

赵非一脸警惕,说:“小兄弟,别再让孩子掺和这事了。”

我瞪了他一眼,说:“想什么呢!”

“孩子不用去,但总得借点血才行。这玩意儿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小娥胆小的很,躲在赵非后面始终不敢露头。

还是赵非好说歹说,才伸出手来让我取了一滴血。

我从包里取出一个纸人,把血涂抹在纸人眉心上,然后我对赵非说:“赵非,今儿看在小娥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

“但我把话说在前面,以后再对我用这种手段,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我把话撂在这之后就一头钻进了车里,朝小娥的家里开去。

走的时候,我朝殡仪馆三层楼的办公室扫了一眼,想看看老板是不是关心我。

但窗户的窗帘是拉上的,连光都没透出一丁点来。

看的出来,老板压根儿就没把我今晚这事放在心上。

好吧,谁让咱是打工的呢。脏活累活自己处理了就是。

小娥的家很偏,是一块早就该拆迁的破旧小区。小区里面脏乱差,路灯坏了基本上百分之八十。

阴暗的角落里面臭烘烘的,要么是尿骚味,要么就是什么东西腐烂之后的味道。

我把车停在外面,仔细的寻找着二十三号楼。

结果这破旧小区,连楼牌号都被风吹雨打给掉下来了。

我转了两圈,才根据楼房的排列和其他号牌的对照,锁定在了这地方。

这个破旧的楼房里面本来是有人的。

但后来发生了极其恶劣的凶杀案,最后的两户人家也搬走了。

我看着黑洞洞的楼梯,想到里面还有个被剁成十七八块的残尸,心里难免有点发憷。

那时候,我对老板有极深的怨念。

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人干的工作!

等我把债还完之后,分分钟就跳槽,不!转行!

我要去妹子多的地方上班!

一边想,一边暗暗嘀咕着。

忽然间我听到楼上咣当一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当时我就一个激灵,卧槽,不会是马丛军这哥们儿蹦跶起来了吧?

我翻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根金属尖刺,又打开手电筒,快步朝楼上走去。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出活儿,可不能出什么乱子!

刚走到三楼,我就听到里面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就像是有人趴在地上胡乱摸索。

我脑海里面顿时出现了残尸趴在地上寻找眼珠子的场景。

但我依旧咬咬牙,一脚把房门踹开,劈头盖脸的就是一把生铁碎屑丢了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我看到一个身材臃肿的怪物,正猛地转过头朝我看来!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去,我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身材臃肿的怪物,分明是一个瘦了吧唧的男子,正背着破破烂烂的残尸准备离开!

看见我进屋,这男子想都没想,翻身就朝窗户一跃而下。

我忍不住叫了一声卧槽,然后急忙扑到窗户边上。

这可是三楼!

寻常人从三楼跳下去,不能说一定会受伤,反正肯定也不好受。

更何况这家伙还背着马从军的尸体!

在那一瞬间,我有点发蒙。

这年头还真有人偷尸体的?还是偷残尸?

想到这,我顿时怒从心中起,大声喝道:“站住!”

与此同时,我把黑狗血和汽油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地上一扔,拎着尖刺同样从三楼一跃而下。

你把尸体偷走了,我去哪里收尸?

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虽然那人影背着马从军的尸体,但依然健步如飞,在破旧的小区里面七拐八拐,熟悉至极。

我撒丫子狂奔,死死的追着他不放。

这家伙恼怒起来,回头骂道:“你他娘的有病啊?追着老子不放!”

我气急败坏的吼道:“你把尸体放下!我跟你说,盗窃尸体是犯罪!”

那人怒道:“神经病!再追,老子就弄死你!”

他嘴里说着,脚下却一点都不肯放慢速度。

我顿时怒了,弄死我?

真当哥们儿是泥捏的啊?

以前哥们儿可是体育队上的一把好手,身体素质之强,跟人打架从来没虚过!

看你瘦了吧唧身上没几两肉,也想弄死我?

正在那想的时候,忽然间前面出现了一道三米多高的围墙,围墙旁边的路灯还亮着,这也是小区里面为数不多还在工作的路灯。

他招招手,墙后面顿时冒出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脑袋,吓得我大吃一惊。

然后这脑袋开口说话了:“老周,啥情况这是?尸体弄到手了没?”

我特么,原来是个活人。

深更半夜的,忽然间冒出这么一个脑袋,我还真以为见鬼了。

背着尸体的那人深吸一口气,抬手把尸体绑在了事先准备好的绳子上面,墙头上那脑袋立刻拽着绳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马从军的尸体给弄走了。

偷尸贼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说:“兄弟,我不管你混哪里的。但干咱们这一行,讲究个先来后到,你晚了一步,就该认命!”

“这尸体,老子拿走了,就别想着要老子吐出来!”

“你要不服,就跟老子比划比划!”

他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

刀身反射着路灯的光芒很亮,依稀还能看到一排细密的鬼画符。

我一点都不怵他,拎着尖刺就迎了过去。

谁怕谁啊,要说打架,我还真没怕过谁!

眼看我俩就要斗起来,却听到墙后面传来面具男惊恐的声音:“卧槽!老周!尸体炸毛了!”

“你赶紧的,老子制不住他!”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咣当咣当的声音,还有面具男的怒吼声。

偷尸贼脸色一变,他忽然转身,翻身在墙上一踩,身子如同壁虎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抓住了三米多高的墙头。

紧接着他腰部用力,整个人轻飘飘的一翻,一转,已经站在了墙头上。

我担心他跑了,也想翻身上墙。

不成想我刚抓住墙头,这家伙手里的短刀直接就朝我手指头砍了过来。

吓得我急忙松手,整个人也从墙上滑了下来。

然后偷尸贼翻身一跃,从墙上跳了下去,他急促的说道:“快!快去吴老先生家!”

只听汽车发动的声音传来,明显是两人带着尸体开车跑了。

我气急败坏的重新爬上墙头,这才看见一辆单排小货车正马力全开,朝着远处越跑越远。

我恨得咬牙切齿,然后拿出手机,给老板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刚刚接通,我就飞快的说:“老板,出事了!”

张三坟懒懒的问:“怎么了?”

我说:“有人把马从军的尸体给偷走了!我拦了,没拦住!”

张三坟沉默了一下,说:“你没事吧?”

我说:“我没事!就是尸体没了,这活儿我没法跟赵非交代!”

张三坟说:“他们是谁问了没?”

我想了一下,回答道:“没问,但马从军的尸体好像要诈尸,对方降不住,说是去什么吴老先生家。”

张三坟哦了一声,说:“那没事,你先回来吧。”

不等我回答,张三坟就啪的一声又挂掉了电话。

我有点窝火,这他娘的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啊,连尸体都偷?偷的还是快要诈尸的残尸。

这是不是有毛病?

其实我很想开车顺着两人逃走的方向追过去,但我也知道,对方跑得快,七拐八拐的,等我开过去,对方指不定跑哪里去了。

想了想,我还是捡起地上的手提包,然后又回到马从军的家里,把汽油,黑狗血全都拿回来,悻悻的去开车。

这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以至于回去的时候路上都没多少车。

我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回到了殡仪馆。

透过殡仪馆门口亮着的灯,我依稀看到张三坟正坐在前台位置,在那打着电话。

我推门而入,然后听到张三坟说:“吴老虎,行啊,连残尸这玩意儿都敢动了。”

“还从我殡仪馆手里抢尸。”

对面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张三,什么残尸不残尸的,我可听不明白。”

张三坟冷冷的说:“别废话!你玩别的尸体我不管,但今天这残尸,是我殡仪馆收了钱的。”

“你从我殡仪馆手里抢尸,就是不给我张三面子!”

对面的吴老虎语气也变得不客气了:“张三,你在省城也算是个人物,没凭没据的事,怎么就能血口喷人?”

“再说了,我吴老虎是喜欢尸体,但我要的尸体都是正儿八经的买来的!抢劫,偷盗这事,你休想在我头上扣!”

张三坟没跟他废话,面无表情的说;“行!在家等着,我两个小时后到!”

“敢避开我不见,我就让你知道,我为什么外号叫法外狂徒!”

他啪的一声挂掉电话,然后对我说道:“把包带上,跟我走。”

我顿时激动起来,老板这是要为我出头啊!

张三坟虽然懒了一点,抠门了一点,但好像还真的挺护短的。

赞多那个老秃驴给我下虫子,老板把他打的他亲娘都不认识。

吴老虎又从我手里抢尸体,言语之间还颇为不客气。

老板看来是生气了!

就是有一点,你要去就悄咪咪的去就是了,直接堵他门口。

还提前告诉他干什么?万一他跑了,或者提前喊了人过去等着,我俩过去不得吃亏?

但想归想,我还是拎着包,快步跟在张三坟身后,问:“老板,吴老虎是什么人?”

“这人是不是神经病?偷尸体干嘛?”

张三坟说:“卖钱!”

我愣住了,拿尸体卖钱?

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谁闲的没事去买尸体啊?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有人爱金银,有人爱美女。

有人喜欢有年代感的老古董,有人对埋头干事业情有独钟。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爱好,恋尸癖也是其中一种。

吴老狗不是恋尸癖,但他干的却是倒卖尸体的买卖。

当然了,正儿八经的尸体一般也没人要,想要让那些恋尸癖一掷千金,花钱不眨眼,就必须是有点特色的尸体才行。

比如说死状极其安静的美女,再比如说极其有年代感的古尸,或者干脆就是尸变的僵尸。

像西域一带出土的干尸,湘西一带挖出来的僵尸,全都是市场上的抢手货。

马从军的尸体被剁成了十七八块,又自己依靠尸水溶在了一起,关键是还心有怨气,乃是大凶之物。

这玩意儿要是拿出去,肯定会有人高价来买。

所以马从军的尸体被盯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张三坟一边跟我解释,一边上了那辆梅德赛斯。

我听的目瞪口呆,心说真他娘的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竟然还有人好这调调。

于是我又问:“老板,咱们就俩人过去到底行不行?要不我再喊几个朋友?”

张三坟发动车子,说:“我一个人就行,你就是学东西的!”

说完之后,他一踩油门,车辆顿时窜了出去。

那真是窜出去的,强大的推背感差点让我仰过去。

吓得我急忙系好安全带,心中满是卧槽。

张三坟开车比我猛多了,油门一踩,瞬间飙到了一百公里时速。

他熟练的转动着方向盘,直接奔上了环城高速。

顺着高速公里开了足足一个半小时,他才在平山下了高速。

趁着深夜车少人少,他即便是在国道上都横冲直撞,很快就停在了一栋独栋院落门口。

他把车停在门口,推门而下,闹出的动静顿时引起了院子里汪汪汪的狗叫声。

我知道老板是来找茬的,所以顺手从手提包里拿出了那根金属尖刺。

对方明显不是什么善茬,要是打起来手里也有个家伙事。

张三坟不理院子里的狗叫声,一脚踹在铁门上,大声说:“吴老虎!开门!”

里面汪汪汪的声音更大了,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养着多少只狗。

很快里面就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铁门打开了一条缝,那人还没说话,张三坟就伸手一推,毫不客气的挤了过去。

那人怒道:“卧槽!你谁啊?”

张三坟说:“吴老虎呢!”

话音刚落,几条大狼狗汪汪汪的围了过来。我担心老板被狗咬了,急忙拎着金属尖刺进屋。

不成想我刚进去,就听张三坟说:“吴老虎,躲着我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院子给烧了!”

我心中暗乐,老板还真是喜欢放火。

之前还想要烧了双龙寺呢。

正在那想的时候,却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张三!你到底想干什么!”

“今天我这里有贵客,你不要胡闹好不好!”

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只有半边脸的光头汉子从正屋走了出来。

他双眼闪烁着阴狠的光芒,光从气势上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旁边的大狼狗看见主人出来,顿时乖巧的伏在地上,再没多叫一声。

周围瞬间就变得安静下来。

张三坟盯着吴老虎,说:“别废话,把那具残尸还给我,我立刻转身就走。”

“你倒卖尸体我管不着,但你他娘的倒卖殡仪馆的尸体,那就是招惹我了。”

吴老虎沉住气,冷笑道:“张三,姓吴的虽然干的是脏心的买卖,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

“怎么着?你殡仪馆丢了尸体,就要跑来我吴老虎家找?”

“要不老子把地下室里所有的尸体都给你算了?”

张三坟盯着吴老虎,说:“吴老虎,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具残尸你玩不起!”

“不想死的话,最好把尸体还给殡仪馆。张三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件事,我念你个情!”

吴老虎哈哈大笑;“张三,你以为你是谁啊?殡仪馆深更半夜砸开老子家门,说要尸体,老子就要把尸体乖乖的送给你?”

“这事要是传出去,姓吴的以后还要不要在圈子里混?还要不要面子了?”

张三坟的眉毛渐渐竖了起来,他冷冷的说:“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吴老虎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是面子重要!”

双方的声音大了一点,可能是惊动了屋子里的其他人,只见人影重重,三个穿着休闲装的老人也从正屋走了出来。

吴老虎看见三个老人出来,急忙陪着笑脸说:“哎!王总,你们先别急,回屋等我一会儿。”

“今儿算是遇到了两个疯子,我马上就处理好!”

被称为王总的人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英姿勃勃的张三坟,又看了看手里拎着金属尖刺的我。

他忽然说道:“小兄弟手里的东西挺有意思,能不能给老头子看看?”

王总是对我说的,目光也放在了我手里的金属尖刺上面。

但我却冷笑一声,连鸟都不鸟这糟老头子。

王总讨了个没趣,也不以为意。他对旁边的两位老人说;“这小家伙有点意思。”

“吴老虎,你快一点。我们还要选尸呢。”

吴老虎急忙答应了一声,然后对张三坟沉声说道:“张三,今天我有贵客,你卖我个面子,那残尸的事,咱们明,行不行?”

张三坟冷冷的说:“面子?你把残尸交出来,这个面子我自然会给你!”

吴老虎怒道:“还他妈没完了是不是?”

“张三!这里不是省城!少他妈在老子面前人五人六的!你不滚是不是?大侄子!关门,放狗!”

之前开门的那男子答应了一声,急忙把大铁门关上,原本趴在地上的黑色大狼狗顿时汪汪汪的低吼起来。

我拎着黑色尖刺往前跨了一步,想挡在老板面前。

不成想刚才那王总却说:“等一下!”

“那残尸,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又对吴老虎说:“吴老板,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我们拿钱,你出尸。尸体来源是哪里我们管不着。”

“但我们都是生意人,讲究的是钱货两清。你把一具有争议的残尸卖给我,算怎么一回事?要是因为争夺一具尸体的所有权,闹出了人命官司,这可不是我们希望见到的。”

吴老虎陪着笑,说:“王总,从我这里出去的尸体,从来都没有纠纷。”

“您暂且稍等一下!我把这小子打发走,咱们交易就继续!”

“王总,那残尸百年难得一遇,您这次若是错过了,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这可是真正难得一见的镇宅尸!”

王总挺纠结,他不想买一具有争议的尸体,但吴老虎说的也没错,这残尸百年难得一遇,不但被自己的妻子砍成了十七八块,甚至还吸了自己女儿的精气。

更妙的是,这玩意儿已经有了怨气,那是马从军临死前的不甘心。

他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老婆给杀了。

张三坟忽然冷冷的说:“王总是不是?”

“-你要把这具残尸带回去镇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太命长了?”

我听到镇宅尸这三个字,顿时想起起了夜班管理手册上的记载。

其中就有一种尸叫镇宅尸。

什么是镇宅尸?

说的是有一种风水布局,这户人家住进去之后,事业上会顺风顺水,生意上是财源广进,家庭关系是和和睦睦。

反正各种好处轮番到来,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运气有运气。

但风水这种事,其实也要讲究福德的。

有些人心术不正,什么逼良为娼,强买强卖,坑蒙拐骗的事情做了无数。

这种人就算是住进了这种风水宝地,也必定会镇不住这里的福报。

虽然依旧能够财源滚滚,事业上升,可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出一些不好的事。

夜班管理手册上就记载过,明清时期,有一为富不仁的员外,住进了这种积善纳福的宅子里面。

虽然每天生意上财源滚滚,但每隔一个月,家里总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出事。

有的喝酒喝死,有的走在大街上被惊马给活活踩死,也有的好端端的,结果房子不知道什么原因给塌了,把自己给活活砸死。

想要避免这种事情,只要全家都搬走,自然就万事大吉。

但若是搬走了,没有了这个风水布局的兴旺,钱去哪里赚?

于是这员外就开始找高人求助。

真正的高人,当然是说他福报不够,最好还是要搬家。或者把赚来的钱用来帮助周围百姓,做一些善行善举。

但员外却认为,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凭什么要给那些贱民使用?

那时候的阶级层次很分明,员外这么想,自然是不肯按照高人所说的去做。

于是一来二去,找到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路子。

这野路子告诉员外,说,你这事,简单啊。

你们镇不住那宅子的风水,在家里养一具尸不就行了?

养什么尸体呢?自然是死的越惨越好,怨气越大越好,若是有来自湘西的尸王,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到时候有尸体镇宅,你家里人改发什么财就发什么财,再也不会有人出事了。

记载中,这位员外为了保住自己家财,还真就用了这么个方法。

而且他没买尸体,而是在自己宗族里面找了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了。

杀死之后,尸体藏在棺木里面,就埋在老宅子的特定位置。

自此以后,员外家果然依旧是日进斗金,而且家族里的人们,连意外的灾难都没了。

为这事,员外给了那野路子不少钱。

但好景不长,才过了短短一年时间,老宅子里面就出事了。

反正是在某个风雨大作的晚上,一夜之间,员外家一百多口人,全都惨死在了宅子里面。

成了当地有名的灭绝惨案。

奇怪的是,这些人的死的时候没有任何伤痕,而且一个个全都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从那以后,这栋宅子,也就变成了凶宅。

那时候正是明末清初,兵荒马乱。死了这么多人,当地百姓把金银财宝们抢劫一空,连个收敛尸体的人都没有。

奇怪的是,百姓们在抢夺金银财宝的时候,还发现了一口小巧玲珑的棺材。棺材里面,是个栩栩如生,面容清秀的小女孩。

只不过在打开棺材的时候,小女孩的尸体忽然急速腐烂,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副枯骨。

我不知道夜班管理手册上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反正这小女孩的尸体,就是镇宅尸。

而眼前这位王总,一定没看过夜班管理手册上的这个记载。

否则的话他一定不会跑来找吴老虎买尸镇宅!

张三坟对王总说:“镇宅尸虽然能压制风水气运,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歪门邪道!”

“王总,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但我知道,如果你买了残尸来镇宅,全家人活不过半年!”

吴老虎怒道:“张三!你他娘的故意拆老子台是不是?”

他一声怒吼,七八只大狼狗汪汪汪的就冲了过去,我急忙抢上前一步,抬脚一踹,一只大狼狗顿时嗷呜一声,被踹的倒退出去。

紧接着,我又提起金属尖刺反手一扫,另一只大黑狗顿时嘴角裂开,那是被尖刺划开了一层皮。

我并没有下死手,因为我担心完事后会赔钱。

但张三坟就没客气了,他也不动手,只是抬脚一踢,一只大狼狗顿时呜呜的倒飞出去,狠狠的砸在墙上。

然后又抬脚一踢,第二只大狼狗又被踹的当场口吐鲜血。

再然后,第三脚,第四脚……

他连续踹了六脚,六只穷凶极恶的大狼狗就躺的遍地都是。

不但我被惊的目瞪口呆,就连王总和吴老虎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这也太凶了!

我总算是知道,老板为什么敢深更半夜的跑来吴老虎家要尸体。

有这本事,他怕什么啊?

要知道这些大狼狗动作敏捷,膘肥体壮。普通人不要说能不能踹的到,就算踹的到,能做到一脚毙命吗?

吴老虎眼皮子直跳,辛辛苦苦养了好几年的大狼狗,当着自己的面被活活踹死。

这谁能忍?

只听吴老虎破口大骂:“张三!老子今天跟你没完!”

“王大师!您老人家要给我做主啊!”

话音刚落,正屋里面忽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年纪轻轻,下手却如此狠辣。”

“圈子里面,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扰乱规矩的人?”

“吴老虎,放心吧,老夫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还主持公道?

一个倒卖尸体的,还有公道吗?

正在那想的时候,屋子里面走出来一个瘦巴巴的老头。

老头穿着很精神的对襟短袖,满头银发梳理的整整齐齐。

他虽然满脸皱纹,皮肤也干巴巴的,但双眼很有神,完全不像老年人的眼睛。

这老头一出来,王总和旁边的人纷纷的说:“王大师。”

老头倨傲的点点头,对张三坟说:“我这次来华北地区,为的就是见识见识当地的同行。”

“没想到却遇到了你这样的凶徒!”

张三坟歪着脑袋说;“你谁啊?”

老头还没说话,吴老虎就大声说:“连王大师都不认识!张三坟,亏你还号称华北地区第一收尸人!”

“这位是湘西平安义庄的掌事人王仪,王老先生!”

义庄,其实就是停放尸体的地方。

简单点说,跟殡仪馆干的是一样的买卖。

只不过殡仪馆在这边有普通业务,丧葬一条龙服务什么都作。

但义庄不做普通人生意,只收那些有问题的尸体。

跟我这个夜班管理人员做的是一样的工作。

嗯,算是同行。

张三坟恍然大悟,说:“你就是那个认钱认尸不认人的王扒皮?”

一句话,气的那老头胡子直跳,怒道:“无知小儿!没点礼数!”

“对前辈就是这样说话的吗?”

张三坟不耐烦的说:“我的礼数只给德高望重的前辈!你活了六十多岁,却连最基本的做人道理都没有,你让我凭什么尊敬你!”

“你又算什么前辈!”

王老头气的火冒三丈,怒道:“放肆!”

张三坟的声音比他还大:“放肆?两年前!有个恋尸癖的变态,悬赏一百万,求一位少女尸体来供自己亵玩。”

“姓王的!你为了拿到这笔悬赏,在高中女校蹲守了三天,最后选定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十六岁少女!”

“你用手段,对女孩下了尸毒,以至于好好地一条生命,就死在了尸毒之中。死后神态安详,不腐不烂。”

“当天晚上,你又用十万重金购买少女尸体,企图卖给那个恋尸癖的变态。”

“结果你没想到,少女的父母并不和你一样只爱钱,所以严词拒绝!你恼羞成怒之下,一脚踢断父亲腰椎,然后夺尸而走。那父亲被你一脚踹成了残废,又心急如焚,仅仅两个星期后就撒手人寰。”

“而少女的母亲,则承受不住连续的打击,选择了在自家屋子里上吊自杀。”

“王老头!别以为没有证据,警方奈何不了你!但公道自在人心,你做下如此事情,以后必定会遭报应的!”

王老头气的全身都哆嗦起来:“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那女孩尸体,是他父亲见钱眼开卖给我的!至于他断了腰椎,那是走山路的时候摔的!警方早已经取证结案了!”

“你凭什么污蔑老夫!”

张三坟冷笑道:“凭什么?就凭那少女冤魂不散,夜夜哭泣!就凭买尸的那变态重病一场,跪在尸体面前忏悔了两年!”

“王老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瞬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王老头身上。

谁也看不出来,这个老家伙竟然还干过这样的事。

就连旁边的王总等人,也全都露出了厌恶的情绪。

王老头脸色难看至极,他冷冷的说:“年轻人,你若是有证据,尽可以拿出来!”

张三坟哈哈大笑:“王老头,我若有证据,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吗?早就让你偿命了!”

他又转身对吴老虎说道:“吴老虎!江湖上的事,咱们就按江湖上的规矩来办!今天我来这,就是为了取尸!你既然不肯,就划下道来!姓张的一并接了!”

“要是不敢!就乖乖的把尸体交出来,我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张三坟说到这的时候,伸手把我手里的金属尖刺拿了过来,顺手就钉在了青石板上。

坚硬的青石板被尖刺一刺,顿时咔嚓一声变得四分五裂。

此时的张三坟威猛霸气,正气凛然。

要不是周围人多,我指定会舔着脸说一句老板威武!

尖刺钉在青石板上,尾端还在微微的颤抖。

这下反而轮到吴老虎皱眉了。

我立刻想起了夜班管理手册里的第一句话:国有国法,行有行规。

收尸的圈子里,其实也有自己的规矩。

要知道人死留尸,作为人的遗蜕,很多尸体都有稀奇古怪的能力。

比如说王总想要买的镇宅尸,养在家中就能让自己财源广进,一帆风顺。

再比如说有些尸体,能够让歪门邪道的人拿去做成行尸。到时候操控着去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不要太轻松。

所以好的尸体,很多时候会被很多人同时看中。

想要收了这样的尸,那就的凭本事了。

江湖规矩就是这样来的。

张三坟把自己的家伙事钉在地板上,就是要让吴老虎自己出题。

吴老虎出的题,张三坟若是解决了,那就要甘拜下风,自此以后,见到张三坟后就要退避三舍。

相反,张三坟若是解不出来这道题,自然也会名声扫地,以后在吴老虎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算是一种比较和平的解决事情的方法。

旁边的王总等人第一次见收尸人之间的纷争,一个个顿时好奇起来,把目光放在吴老虎身上。

不成想吴老虎早就知道张三坟的本事,并不敢轻易去接,而是把目光放在了王老头身上。

王老头冷笑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我来接!”

他顺手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随手一掷,也钉在了地上。

我看的暗暗咂舌,这老头虽然人品卑劣了一点,年纪也老了一点,但这手劲儿可着实不小!

难怪敢大大咧咧的,不把老板放在眼里。

张三坟也没有用言语挤兑王老头,他神色郑重,说:“请!”

王老头冷笑一声,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陶瓷瓶。

他把瓶子丢给张三坟,说:“我的题目也不难!天亮之前,你若是能找到瓶子里面一模一样的东西,这场赌斗就算是我输了!”

“到时候残尸你带走,老夫终身不入华北地界!”

“要是你连瓶子里面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嘿嘿,我要你亲自去平安义庄,给那里的棺材们磕头!”

张三坟毫不客气的接过瓶子,他微微打开了一道缝隙,然后说:“没问题!”

他抽出地上的金属尖刺,然后直接把瓶子穿透,再次钉在地上,我清晰的看到,里面流淌出了一抹灰黑色的粉末,粉末接触到空气的时候,顿时又化作青烟一样不断的飘散。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不但我不知道,周围的人也纷纷惊讶,王总他们几个甚至还在窃窃私语,似乎是在探讨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张三坟对我说道:“小何!走!”

我狠狠的瞪了王老头一眼,然后才跟在张三坟身后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吴老虎的声音:“张三!记住了啊,太阳出来的时候,你若是还没找到这玩意儿,那就是你输了!”

王老头哼了一声:“找到?他怕是连这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连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

我没听他们的冷言冷语,而是自顾自的上了张三坟的车。

上车之后我才担心的问:“老板,行不行?”

“要不咱们找几个弟兄,跟这群瘪犊子玩意儿干一架!敢抢咱们的尸体,这不找事吗?”

张三坟没好气的说:“能不能不要总想着打架?咱们也算是半个江湖人,既然在圈子里混,那就得讲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