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chapter 7

「你真的很过分!」肖朗气呼呼地停好机车,拔了钥匙,一路上憋着的怒气终于发作。

申士杰搁下安全帽,摘了棒球帽,顺了顺头髮再重新戴上帽子。

此时,他正视着肖朗怒意横生的脸,只见他一双眼睛显得特别活。

「气什么?」他明知故问。

「少装蒜!」

「如果为了一句玩笑话就要吵,以后可有得闹了。」他神态自若,打从心底就不想自欺欺人。

「你根本不像是开玩笑,是故意!」

「那又怎样?」他不过是陈述事实。

「王八……」肖朗气衝衝地走开,得顾虑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嚷嚷阿杰特殊的癖好,丢脸的只会是他们俩。

申士杰跟上他,挑明说:「你已经接受,又何必生气。」

肖朗走到广场角落,距离庙方的金炉尚有几公尺远,确定他人无法听到他与阿杰的谈话,这才放心地表态:「我会接受,只是生理的反应而已。」他的脸颊热辣辣,已分不清是气红的,还是羞愧。

申士杰深吸一口气,望天──他想不透肖朗平常大而化之,对于感情方面竟然彆扭得很。

「放不开的傢伙。」别过脸庞,他观察广场前,有人提着几袋金纸兜售,附近还有一摊烤香肠,隔壁店家卖些饮料、水果和其他。「你不是要去庙里求平安符,气消了没?」

肖朗瞪他一眼,旋即独自走向庙门口。

甫入内,感到一阵晕眩,视觉丧失好几秒。他摇了摇头,眨了眨双眼,映入一尊庄严的观音佛像,莫名地,双膝一跪,仿佛无法控制身躯,自有意识般地伏首跪拜。

害怕仅维持一下子,当他起身时,便身心灵合一,恢復正常。

「怎么回事……」他喃喃道。

耳畔似有声音回应:开天眼,可观灵。

「我来求平安符。」

──赐你神通,应有所为。

肖朗登时受惊,硬着头皮,拿起供桌上的圣爻,无声且七零八落地禀告:「我……是来求……保平安的符,请……观音菩萨……赐一个圣爻……应允。」

「匡啷──」圣爻一正一反。

肖朗急忙地捡起圣爻放回供桌,顺手抓了一条平安符,逃也似的奔出庙门。

「阿杰──」他心慌意乱的大声嚷嚷。

申士杰在水果摊前回头,招招手,待他跑来眼前,才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就……」肖朗双目圆瞠,倏地住口。

水果摊的老闆娘喊道:「人客,释迦两斤半又多一点,算你一百八十元就好啦。」

「哦,好。」申士杰付了帐,拎回一袋水果,转身与肖朗一起离去。「怎不说话?」

肖朗仍然没说话,他怀疑自己刚刚眼花。

骤然回头,此刻,他确定有一条杂种狗,仍趴在水果摊的门口处,浑身黑底白花,后腿有一大片干涸的血渍,尾巴也断了一截。难道都没人看见?

唰!脸色一白,他紧揪住阿杰的手,都快昏了。

申士杰关怀:「你是不是中暑?」

肖朗直摇头,「我们回家,我不想逛了。」

三合院传出一阵铃铃当当的声响,伴随着肖爷爷喃喃所念的咒文,拜请天庭神仙,本师来收惊……

申士杰感到莞尔,待在厨房边吃饭,边问肖奶奶:「肖朗以前常常收惊?」

「吓到才会。」她的孙子一回来就说在外面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奇怪,他的八字不轻,有五两重,怎会在大白天就遇到鬼?」

「阿婆,农历七月是鬼门开。」申士杰搬出肖朗那一套说词。

「难怪唷。」

申士杰暗忖,并非农历七月,有人在大白天就见鬼,这如何解释?

况且,肖朗入庙求平安符,照理是不该看见俗称的阿飘。他不禁摇头,觉得民俗信仰就是有些矛盾之处,流传至今,令人匪夷所思。

肖奶奶问:「你家有没有拜拜?」

「我爸平常不注重这些。」

「这样啊。」肖奶奶又问:「月底阿公要普渡、做法事,这附近的人每年都会参加,你要不要参加一份?」

「好。」他询问:「要缴多少钱?」

「一份五百块,牲礼、祭品都统一准备。」

「挺方便的。吃饱饭,我再回房间拿钱给阿公。」

肖朗收惊后,才走进厨房,一屁股坐上椅凳,闷不吭声地吃了几口饭,就没胃口。

肖奶奶关心:「有没有好一点?」

「嗯。」他点头,起身从冰箱拿出一瓶易开罐汽水,连喝好几口。瞒着没说在庙内发生的异状,回来压惊后,仍感惶惶不安。回程的路上,他不只看见一两个阿飘过马路,惊得他放慢车速或紧急刹车。几次之后,他干脆让阿杰骑车,以免两人发生意外。

「你真的没事了?」申士杰满腹狐疑。

肖朗勉强笑了笑,「没事啦。」

肖奶奶说:「运气不好才会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这阵子没事少出门,听见没有?」

「我知道。」他低头烦恼,万一收惊无效,出门又撞见阿飘怎办……

柚子的收成暂告一段落,阿树伯当场结算工资,感谢大伙儿这阵子的帮忙。

「阿朗,我看你这几天无精打采,发生什么事?」

「没有啦。」肖朗扒了扒头髮,随口说:「可能中暑,我回去多喝两瓶青草茶就好了。」

「刮痧也有效。」阿树伯建议,须臾,数了几张钞票,交给肖朗的朋友,同时问:「月底那天你有没有空?」

「有事吗?」

「我们这边的宫庙普渡,拜猪公、请人做戏、办桌,很热闹哦!有空就和阿朗一起过来庙里吃。」

「好。」

「六点半开桌,记得要过来。」阿树伯很热情的邀约。

「没问题。」申士杰颔首。

两人领完工资,肖朗载着阿杰离开柚子园。

骑了一段路,途经一座小桥,接续是一条几公尺远的下坡道,两旁杂草丛生,过了坡道是一片青绿的甘蔗园。

「啊──靠!」肖朗紧急刹车,整个人往前震,加上阿杰贴靠而来的重量,差点儿摔得难看。

「你怎骑的?」申士杰立即下车检查四周,没瞧见野狗或野猫。

肖朗的两腿发软,握着机车手把频发抖。糟糕……甘蔗园有……鬼……他的目光定格在前方,不敢再往右边瞄去。

「我来骑车吧。」

「好……」

申士杰一接手,车子忽地熄火,怎发都发不动。「咦,故障了……」他检查油箱指数,不禁回头骂:「你这糊涂虫,竟然忘了加油!」

肖朗哀号:「不会吧……」他一脸撞上阿杰的肩头,打从心底冒出一团火,破口骂:「干!都是你们这些阿飘害我心神不宁,吃不好,睡不好,滚啦──」

申士杰的耳膜嗡嗡作响,任由他环抱腰腹,整个人贴得很紧。

「怎回事,你瞒着什么没说?」

肖朗低声道:「就是那一天去庙里……」

听他全盘说出经过,申士杰登时瞭解缘由。「下来吧,车子没油,只好牵去加油站了。」

「……」肖朗惊魂未定,仍赖着阿杰不放。

等了好一会儿,申士杰催促:「快下来。」

「等一下会怎样!」肖朗顿觉委屈。

「不怎样。」申士杰哼道:「会中暑而已。」因为加油站离这儿还远着呢。

甫回到三合院,肖朗拜託:「阿杰,别把这件事告诉阿公,以免他老人家要我做乩童。」

申士杰愣了愣,「会吗?」

「怎不会啊。」

「……好吧。」他答应得勉强。

肖朗仍不放心,强调:「不可以出卖我。」

申士杰不禁摇头,扔下一句:「我收衣服,要去洗澡。」

「啧。」肖朗站在机车旁,内心经过一番挣扎,终于豁出去地喊:「也帮我收一套衣裳。」

申士杰嘀咕:「真懒……」

此刻,肖朗早他一步来到卫浴间,占据一隅。

申士杰怔了下,眼看他褪去上衣,又是关门,又口锁。

「我和你一起洗。」肖朗顾不得害臊,浑身脱得一丝不挂。

「你害怕一个人独处是不?」申士杰褪去衣裤,凑到肖朗身旁,共用盥洗盆。

「你猜对了。」肖朗退开了些,边涂抹香皂,边说:「我宁可跟活人一起洗澡,也不要单独洗给阿飘看。」

申士杰洗完脸,抬头瞪着肖朗,「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让你看?」

「我哪有……」话未说完,目光已瞟往阿杰的深上,肖朗呼吸一窒,天……阿杰的身材怎练出来的?

申士杰义正词严:「如果对像不是我呢,你要跟谁一起洗?」

「啊……」肖朗的嘴一张一合,压根没想到这问题。

「任何人都可以?」

「呃……」他语塞。

「究竟是不是?」申士杰从肖朗手中取来香皂,由脖子沿着身躯涂抹。

肖朗几乎是看傻了眼,从不知道阿杰洗澡的动作优雅,那身材没拍成广告挺可惜。

塞了香皂到他手中,申士杰命令:「帮我擦背。」

「呃……好。」

借由墙上的镜面,他注视肖朗的表情显得不自在,一连串的擦背动作也颇僵硬。

「你要我帮你吗?」

吓!肖朗一惊,直说:「不用。」

「莲蓬头先给你用吧,我用盥洗盆的水。」申士杰随即打开水龙头,洗了发,拎来一条毛巾,兀自涤净浑身的泡沫。

肖朗避开不该看得,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劲儿。

两人冲澡完毕,各自穿衣,肖朗早他一步握住门的喇叭锁,抬眸映入阿杰英俊的脸庞,心一慌,他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申士杰拧眉,以为他又见鬼了。真是……

肖朗半躺在床上使用电脑打报告,由于阿杰每晚占用书桌,他只好克难地待在床上用功。

此刻,快十二点了。他异想天开的央求:「阿杰,拜託你现在画几张符咒,贴在门口、视窗镇煞……」他每晚都梦到相同的女鬼,如今白天也能见到更多的鬼,继续下去,没吓死,也剩半条命了。

「你认为符咒会有效?」

「不试试怎知道。」

申士杰起身,好心地为他服务。「我去找阿公拿。」

「喂!」肖朗急喊:「你答应要帮我保密。」

他一顿,看着肖朗气急败坏的模样,挺可怜的,「好吧,死马当活马医,你别太期待能见效。」

「我也知道这是急病乱投医,但顾不得这些了。」他眼巴巴地看着阿杰贴好符咒,仍担忧:「你那些符没画错吧?」

「没有。」申士杰脱掉上衣,稍挪移电风扇的位置,问:「你的作业要不要明天再继续?」

「好。」肖朗关闭电脑,转手交还给他。尔后打开小夜灯,等阿杰上床一起睡。

「你不嫌热?」申士杰每晚都由着他贴上身。

肖朗说:「我宁可忍受闷热,也不愿吓得一身凉飕飕。」

「早就建议你去看精神科,你气得不愿意,这下可好了,变得更严重。」

「不要以为我有病。」

申士杰反问:「心灵和身体一样都会生病,难道你没这些常识?」

「阿杰,莫非你以为我得到精神分裂症?」

「那得由专业医师判断。」他拨开肖朗额际的发,轻吻了下,试着说服:「遇到问题就得想方设法解决。如果不是睡眠障碍导致你经常做梦,你可想过往后必须处在随时可见灵异的状态?」

「这……」肖朗浑身一僵。

申士杰调整一下枕头,由衷地说:「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会陪你。」

肖朗沉默,闭上眼,渐感安心。

这几日并无工作可做,白天能利用的时间增多,肖朗就拉着阿杰一起下地耕种,聊说:「自从读高中之后,阿婆就很少叫我帮忙了。」

申士杰拿着锄草耙鬆土,时而弯腰拔草,回应道:「我住在你家体验农家乐,一切都觉得新鲜。等暑期结束,我会怀念这里。」

「真的啊?」

「当然。」他依照肖朗的吩咐务农,「从小到大,我可没机会做这些。」

「如果长期居住,你八成会后悔。」他不认为阿杰能够放弃在都市发展的机会,屈身于乡下地方。

申士杰挺起身,摘下斗笠搧凉。「你认为我是哪种人?」

「与乡下格格不入的都市人。」

「乱贴标籤。」他伸手一指,命令:「那壶茶水就在你身后不远处,倒一杯水给我喝吧。」

「你不会自己去拿唷。」肖朗嘀咕,旋即倒一杯茶水给他。

申士杰边喝,边问:「你决定了吗,找一天上医院做检查。」

「靠,你还不死心。」肖朗怪叫。

「是为你好。」他递回杯子,低头继续未完成的活,「你昨晚还是做恶梦吵醒我。」

「……」肖朗无话反驳。

申士杰提出条件,「你若答应,我就开车载你去。」

「唔……好吧。」

a市署立医院,週五晚间门诊。申士杰神态自若地坐在门诊室外静待消息。稍加观察周遭的人们,其中不难从外观辨认出是身心障碍者。

坐在前排的中年男人打从一个小时前就不断喃喃自语,其家属静默地在一旁陪伴。

人究竟受到何种刺激,导致精神失常……申士杰敛下眼,佯装视而不见。半晌,座位一晃,来了一名年轻小姐,约莫二十岁左右。

她叹口气,左顾右盼一会儿,主动搭讪:「你看哪一位医生?」

「我等人。」

「哦。」她把玩一绺长髮,朝他诉苦:「要等好久哦……你知道吗,我根本就没病,可是我家人不相信。」

申士杰怔了怔,「你家人有陪你来吗?」

「我哥在楼下抽烟。」她继续说:「你一定也不会相信,我被鬼附身,会身不由己的哭,抓狂时,也会乱摔东西。虽然我还有意识,但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医生说这是忧郁症,我今天是来拿药的。」

「嗯。」她是该拿药控制,早日康復。申士杰没再理会。

「呵……你一定认为我是疯子。」

他不予置评,毕竟不认识。

她低头打开一隻大皮包,东翻西找才拿出一把梳子,偏着头,梳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髮。

申士杰瞥了她一眼,这会儿怀疑她幻有强迫症。

良久,女子低头掉泪,嗓音变得沙哑:「我等很久……」

申士杰霍然起身,随意走走,远距离观察她仍不厌其烦地梳发,时而抹抹眼泪,像极了被情人抛弃的伤心女子。

好不容易等到肖朗步出门诊室,护士小姐随后在门口处叫号:「七号,林月嘉小姐。」

乍然,肖朗惊恐地盯着女子擦身而过,「喀。」门在身后合上,他立刻搜寻阿杰的身影,飞也似的奔上前。

肖朗一头撞来胸膛,申士杰蹙眉,「又看见不干净的?」

「不……不是。」肖朗惊魂甫定,抬头结结巴巴:「刚……刚才那个女人……和我梦到的女鬼……竟然长得好像。」

「你是说,刚进门诊室的小姐?」

「对对对……」肖朗点头如捣蒜。

申士杰诧异,「这么巧……你没看错?」

「没有、绝对没有错!」

「这件事,等回去再说。至于你,医师评估得如何?」

肖朗立即赏他一个白眼,「什么病也没有,医生说我是压力造成,以及生理时钟固定在半夜醒来,连续几次越想越偏了。医师还怀疑我有吸毒咧!问了一大堆问题,竟然要我验尿。靠,这下子你满意了没?」

申士杰意外这结果。

两人寻路走下楼,肖朗忍不住又叫:「都是你害我白花钱……」

申士杰纠正:「这不叫白花钱。医师有没有教你如何改善睡眠品质?」

「要我多运动、多喝水,别熬夜……总之生活过得正常就会恢復。我这不是严重的睡眠障碍,必要时,再吃安眠药改善。」

「那么关于幻觉呢,怎解释?」

「医师说,我恐怕是邦纳症候群,要我转诊去看眼科。」

「何时有门诊?」

两人来到一楼的挂号柜檯,肖朗递出健保卡给挂号小姐,头也没回地说:「我不想看了。」

「为什么?」

肖朗低头,动作僵硬地掏出千元大钞给挂号小姐。

申士杰察觉他的异状,便不再追问。

干……肖朗咬牙暗骂:来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猛敲柜檯,讲话的口音浓浊,其他人都没看见……唯独他看得清清楚楚。这根本不像医师告知:有些人的视网膜失去了一部份的视物功能,那一部分的眼球便出现幻觉。差这么多……

「先生,好了。健保卡还你。」挂号小姐将找零的钱一併放上柜檯,后续交代:「麻烦你到另一边排队领药。」

肖朗二话不说,拿了钱和健保卡、领药单据,急忙转身,拉着阿杰快速走到领药区。一鬆手,他凑近阿杰的脸,断言:「我敢肯定是阴阳眼!」

申士杰怔怔地看着他的眉心,想起他在庙里发生的灵异经验,从那一日起,就不断遭遇这些……

「你怎不讲话?还是不相信我?」

他回应:「相信。你根本不会说谎。」

肖朗抬头看了下领药的号码,「轮到我了,你等我一下。」他靠近柜檯,示出健保卡核对身分,领了一包安眠药。

药剂师吩咐:「有需要时才吃。一次半颗。」

「知道了,谢谢。」一转身,肖朗翻白眼。

两人走出大门外,来到停车场,各自上车后,肖朗随手将药包扔到后座,不屑一顾。「阿杰,我敢跟你打赌,吃了安眠药也没效!」

申士杰发动引擎,同时问:「赌注是什么?」

「先声明,我不赌钱。」

「可以。」他倾身靠近,为肖朗扣上安全带。「干脆这样,谁赢了,就替对方做三件事如何?」

「好。」肖朗附加一句:「我也不裸奔。」

申士杰的表情一僵,语气死板地说:「放心,我若赢了,不可能叫你裸奔给别人看。」

「就这么说定了。今晚,我睡前就吃半颗安眠药。嘿,无论能不能一觉到天亮,对我都没损失,你准备替我做三件事吧。」

「等结果出炉再说。」申士杰扬起嘴角,压根不在乎输赢,只希望他能维持好心情。

凌晨三点。

吓!肖朗一瞬坐起,抹了抹脸上的汗,动手推阿杰起来。

他迷糊地问:「又做恶梦?」

「这一次我梦见那个女人站在门外等。」

「嗯……」申士杰半睡半醒地哄:「你继续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喂──」肖朗气急败坏地骚扰,「我尿急,你起来陪我去上厕所。」

「你真麻烦……」申士杰勉强提起精神下床,「这是第一件事,应你的要求。」

「靠,你趁火打劫,真不够意思!」肖朗拉着他的汗衫,低头找鞋穿。于心不甘,赢得的赌注就这么浪费了。

「不要就拉倒。」伸是杰打了一个哈欠。

「走啦!」

肖朗急忙地跨入卫浴间,申士杰在厨房等,不经意地望向纱窗外……

有一名长髮女子站在庭院中。

这么晚了,是谁?

须臾,肖朗上完厕所,拉着他就走。

一回房,肖朗钻到床上,等阿杰躺下,不禁抱怨:「你画的符没效,我去看医生也没帮助,你认为它一直来找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别想太多。」他闭上眼,昏昏欲睡。

「阿杰?」肖朗推了推他。

「嗯……别吵……」每晚又开始上演这情况,他已练就左耳进、右耳出。

「啧,你陪我聊一下啦。」

申士杰意识昏沉,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肖朗又吵他,「阿杰?」

申士杰一个翻身将他抱满怀,一脚跨在他的双腿上固定。

肖朗试图挣脱,忍不住叫:「你放手……这样我更难睡……」

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肖朗不再挣扎,阿杰睡着了?!

殊不知,申士杰陷入梦境,身处于偏僻的竹林,跨入一间小庙,一名白髮老人交给他一枝笔,尔后笑着送他出庙门……

中元普渡,左邻右舍聚集在三合院内,有的人忙着排列八张四方桌,有些人则摆放供品,准备脸盆、毛巾、牙刷等物,大伙儿忙进忙出,热络地閒话家常。肖朗和申士杰也一同帮忙,肖奶奶准备了一大壶茶水,搁在门前的一张椅凳,供人饮用。

每年拜拜总是这么热闹,数名孩童在院外嬉闹,时不时传出王大婶的吼叫:「不许拿石头互丢,若砸到别人的车子,你们就该惨了!」

收到的效果仅是短暂,不一会儿,孩童们又玩闹在一起,绕着院外躲猫猫。

「小孩子嘛,随他们去啦。」肖奶奶笑说。

王大婶很给面子的作罢,,回头走进厨房帮忙端牲礼。

肖朗将椅凳都搬出来请长辈们坐,几个大男人忙完就凑在一起閒聊。

桌头请大家吃槟榔,仪式尚未开始,话题不外乎今年的普渡大会,哪个村头或庙理办法事,招揽多少民众庆中元。

「我们今年也一样,都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参加,就像大家族,等晚上的时后,女人们煮几桌丰盛的菜,好似过年围炉哩。」

「哎,乡下地方比较有人情味。」李大伯感叹:「现在的年轻人都搬到都市去住,连邻居隔壁住谁都不知道哦。」

王大婶经过,接着嚷道:「就是说啊,我那个儿子、媳妇要请我去都是住,我就说不习惯,甘愿老死在这里,也舍不得把古厝卖掉。」

李大伯说:「以后留给子孙啦。」

「能不能留住还很难说。」王大婶说长道短:「像那个林伯家的儿子读到大学毕业后,没在都市找工作,前年就回来帮忙种葡萄、改良品种,成本都不知撒了多少,连老厝都拿给银行抵押。」

桌头向来乐观,「年轻人的想法和老一辈的人不一样啦,只要肯打拼努力,不怕没有成功的机会。到时后,说不定赚钱如流水,有本事买好几栋楼房。」

肖朗在一旁听着,不禁想起未来,阿公、阿婆的晚年乏人照顾,自己必须回乡下发展。等毕业,和阿杰的缘分大概就断了吧。

普渡即将开始,在肖爷爷的主持之下,喊:「大家都过来──」他拿着一大把燃香,分给大伙儿。尔后,诵经、上香、敬酒等一连串的仪式,众人也跟着祭拜。

申士杰静默地参与过程,持香插入供品,此举是让孤魂野鬼受到指引,前来拿取供桌上的食物。

陆续涌来的孤魂野鬼数量之多,令人吃惊;有些缺手断脚,面容苍白或凶恶,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申士杰终于惊觉自己竟然看得见这些。

肖朗已吓得脸色煞白,悄然挪到阿杰的身旁,揪住衣衫不放。

申士杰低头附耳说:「有很多人在抢供品。」

肖朗抬头,目光穿梭在他脸上,「你……看见了?」

申士杰点头,低声道:「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没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你说得真轻鬆……」他都快脑神经衰弱了。

「要进屋去吗?」

肖朗点头如捣蒜,担心自己再不走,难保不会当场吓昏。

屋外闹哄哄,肖朗急忙地关门落窗,来个视而不见。一回身,焦虑地来回踱步,嘀咕:「连你都能看见阿飘,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奇怪,那一天你并没有进庙……」

「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没什么不好。」申士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将电脑开机,连线搜寻相关事例。

肖朗在他身后喊:「阿杰。」

「嗯?」他没回头。

「你还有心情上网哦?」

「当然。」

肖朗一脸凑进电脑萤幕,「你要找什么?」

「何谓神通。」申士杰搜寻知识家,「有一位不具名的网友提供相关资讯,所谓的神通在宗教的辨识有六种……」

肖朗念道:「『他心通』是能知道众生的受想行识,无论远或近距离;『天眼通』是能看到鬼神或诸佛菩萨,例如『阴阳眼』……『天耳通』则能够听到神明、诸佛、地狱界及非人类等界的声音……」不会吧……意思是他具有两种能力?!

申士杰补充:「在医学上,这被认定是精神疾病的幻听、幻觉,但是以佛学的角度而论,判断为通灵人。例如乩童、神的代言人等等。」

肖朗问:「你信吗?」

「感受在个人。」申士杰强调:「只要生活行为都正常,根本没必要介意他人是否认同。」

他登时不满:「那么你干嘛要我去医院鉴定啊?」

申士杰一愣,「你忘了是谁做恶梦睡不着?求助医生是正确的做法,当医疗无效,只好另辟途径解决问题。」

「两套标准。你也该上一趟医院检查才是!」肖朗一甩头,哼了哼。

申士杰坦然道:「我不像你那么紧张兮兮,对于这件事产生心理压力,何必就医诊断。」

肖朗压抑一股想打人的衝动,「那个女鬼应该托梦给你才对!」

「你说托梦……」申士杰益发觉得不寻常……「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昨晚你梦到它在门外,而我陪你上厕所时,有看见一道人影就站在外面,你说巧不巧?」

肖朗的脸色一白,「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没,」他道:「不仅如此,昨晚我梦到去庙里,有一位老人送我一枝笔。」

肖朗抓着头髮,嚷:「究竟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申士杰随手拿起常用的毛笔,凌空画了一道符,于心默念其咒文。

肖朗见状,怪叫:「你在干嘛?」

「召雷神降雨。」他搁下笔,受不了肖朗的大惊小怪。

「你别吓我好不好?我以为你发神经呢!还有,你画的符根本没效。」

「我是因兴趣才研究,你怎不以平常心看待?」

肖朗一脸认真的碎念:「我倒希望你有神力降妖除魔,保我平安、好吃好睡……」

申士杰不禁莞尔。起身之际,说道:「电脑给你使用,我不作陪了。」

「你要出去看孤魂野鬼──」话未说完,肖朗瞪着他开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