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chapter 5

入住高级汽车旅馆,申士杰慵懒地躺在床上歇息,不似肖朗拿着遥控器,一会儿播放音乐,不一会儿又改变室内情境,觉得新鲜极了。

「这种地方适合情侣约会或已婚的男女偷情。阿杰,你认为有多少关係正常的夫妻会来汽车旅馆约会啊?」

「很难说。这要看每个家庭的消费能力和经营婚姻的方式,有些人婚后依然浪漫,注重情调,自然会偕同另一半培养情趣。」

「我认为偷情的男女比例偏高。」

「这问题见仁见智。」

肖朗问:「你怎不找普通一点的旅馆,何必多花钱。」

「我本来想找知名的大饭店,但预约已满,退而求其次选择这家旅馆。」

肖朗扔下遥控器,跳下床,心想人都来了,浴室有按摩浴缸设备,难得享受一下。

跨入浴室,他脱得一丝不挂。

水声从未间断,雾气弥漫,透过玻璃隐约可见浴室内的人影。

肖朗极尽地享受水压按摩,嘴上哼着不成调的歌曲,缓缓地闭上眼,浑然无知阿杰对他充满遐想。

申士杰只手托腮,目光锁定浴室,拿手机按下快门,偷拍一张照片纪念他与肖朗的第一次旅游。将手机放上床柜,他抬臂遮眼,另一手解开衬衫钮扣,试着入眠。

「呼——」肖朗躺在浴缸内,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须臾,他喊:「阿杰,你要不要也来泡澡享受一下?」良久,毫无回应,仅听见电视节目的声响。

他起身拿一条浴巾围在腰际,迈出浴室仍感到浑身热气未减。

打开冰箱,拿了一瓶啤酒来喝,踱至床沿,才发现阿杰已经睡着。

他上床取来遥控器,一连转檯搜寻其他节目,意外有一频道播放a片,他大剌剌地观赏,房内充斥着情色音律。

申士杰的眉头一皱,不禁质问:「你存心不让我睡是不?」

「啊,音量太大?我弄小声一点。」

「你以为我睡得着?」

「那么,我们一起看a片,复习一下健康教育。」

听他说得理所当然,申士杰都快翻白眼。

「你不用不好意思啦,男生在一起看a片是常有的事,在校跟我同寝的室友都这样。」

申士杰挑眉,「你经常跟着一起看?」

「我哪有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兼差,忙得没时间。回到宿舍,当别人在看a片的时候,我得复习功课。」他说得挺委屈,住宿时,他还需准备两团棉花塞耳朵,不然无法专心。

申士杰放过他不再追问,心情顿时复杂。为了他,只消一丁点小事就打翻醋罎子,要是纯粹当肖朗是普通朋友对待,压根不会有这些情绪变化。

「阿杰,你不介意吧?」

「介意什么?」

「万一我看a片有反应,你别大惊小怪。」

「你想diy?」

「呃……忍不住的话,应该会……」他感到难为情,脸色倏地晕红。

「这是生理反应,我怎可能大惊小怪。」他的目光瞥向前方电视,萤幕中的年轻男女交互摩擦生热。

「阿杰,说不定我不正常……」肖朗挪了挪身后的枕头,调整位置倚靠着床头,坦白说:「上一次在网咖,我无聊之下进入色情网站,直到去买饮料的时候,我才惊觉竟然没有勃起。」

申士杰道:「地点在网咖,气氛不同,身体就没反应,你别自寻烦恼。」

肖朗觉得有道理,放了心,继续观赏a片,半小时后,忍不住比较:「这部a片的内容不像欧美a片演得那么夸张,虽然演员不见得是俊男美女,但导演拍得很真实,我看不出剪接的瑕疵,av演员也没有重复呢。」

申士杰充耳不闻。电视音量虽小,仍有催情效果,更要命的是肖朗活色生香的躺在一旁摧残他的理智。

肖朗时不时发表意见:「这一对是俊男美女……可惜男的有点瘦……」忽地,他喊:「阿杰,你快抬头看看——」

「嗯?」

肖朗伸手指向萤幕,惊讶极了:「那个男的干嘛掐住那女人的脖子?」

申士杰抬头望去,解惑:「那对男女在玩窒息式性爱。」

「不会出人命啊?」

「难道你没看见女演员还会动?」有时候,他很受不了肖朗提出的白痴问题。

「哦……难怪那个女的一脸既痛苦又享受的表情……咦——」他低头追问:「你怎么知道,莫非也玩过?」

「没,只是听说。天晓得个中滋味如何。」

「喔。」肖朗一脸失望,「可惜你没尝试过,不然可以告诉我诀窍,将来一定能派上用场。」

「你真的吵死了!」眼一闭,申士杰试图抹去脑海的残影,肖朗的腰腹近在咫尺,只消伸手揭去浴巾,想像中的光景一览无遗。

房内的窗帘低垂,床侧的灯光晕黄,营造一层暧昧气氛。

肖朗的呼吸不稳,身体自然的勃起,同时幻想萤幕中的男主角如同阿杰一般英俊,体魄结实,浑身充满魅力。身体越来越亢奋,内心却陷入交战,该不该立即解决生理需求……先前说归说,当真要做,阿杰就躺在身旁,多尴尬啊。

「阿杰?」他低唤,想确定人睡着了没。

申士杰不想搭理,继续假寐。肖朗鼓起勇气,探手伸往胯下。

申士杰不经意的一瞥,顿时理智尽失,暗咒一声之际,起身揩去浴巾,跨在肖朗身上,一手掌握肖朗血脉贲张的分身。

「啊——你干嘛——」

「帮你这傢伙!」他逼视肖朗,同时动手爱抚。

肖朗的脸色涨红,话说得零零落落:「你……放手……」身体被好友一手掌握,感觉非常惊悚!

「闭嘴。你自己做和我帮你不都一样。」

「干……哪里有……一样……放手啦——」他快要无法呼吸,双手推不动阿杰,全身都发软,唯独小弟弟很硬。

「这时候不应该骂脏话吧?」申士杰套弄他的分身,呼吸跟着急促。

「不骂脏话……要骂什么……」肖朗欲哭无泪,打死都没想到,阿杰变态怪异到这种程度,「我以为你的喜好异与常人,只对尸体有兴趣……」

申士杰打断他的自以为是,「你只要闭上眼睛享受就好了。刚才一直吵我,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哪里是……」肖朗倒抽好几口气,都快哭了。

「叫声跟撒娇一样。我很荣幸为你服务,现在也没必要停手。」他低头舔吻肖朗的耳郭,感受到他人浑身猛打颤,呻吟声传来耳畔。

「舒服吗?」

「才不……」肖朗低喘得不象样。

申士杰刺激他的敏感处,挑明说:「你根本不排斥被我爱抚,否则早就软了。」

此刻,电视机传来的叫床声听来相当刺耳,肖朗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有跟着叫,不然怎有立体环绕的音效……

申士杰在他耳畔轻声细语,嗓音低沉有磁性:「跟我说,你很享受……」

他的脑袋乱哄哄,直摇头。

申士杰存心提醒:「你把我的手都弄湿了。」

「你是不是玩上瘾……」

「是又怎样呢?让我看看你撑得了多久不射精。」

「啊啊……你真过分……」

「一点也不。」申士杰以唇舌堵住他的嘴,翻搅他口腔内的每一寸,吻得他无力招架。

全身仿佛触电,肖朗颤栗不已,忍到一个极限,分身在他手中射出几许白浊。

「结束了。」申士杰放开他,下床后,走往浴室。

肖朗茫然,暂无反应。须臾,羞愧取代了一切,凌乱的浴巾再也遮不住适才发生过什么,他咬唇,顿觉自己也是变态……

申士杰使用手机一连拍下宝贵的抢孤镜头,按照民间习俗,接受考验的团队须爬上高耸且涂满牛油的孤棚,率先抢到旗子,团队就赢得胜利及奖金。

由于观看的人潮汹涌,场面惊险又热闹,加油声浪一波接一波,时而掺杂着主持人大声广播哪一队爬了一半又跌落,需重新开始迭罗汉,周围的观众不断鼓噪,大喊加油!

肖朗紧跟在阿杰的身旁,以防被人群挤散。

申士杰有感而发:「中国人爱看热闹,这话一点也不假。尤其是杀头或凌迟场面,在古时候的刑场,围观的百姓高达数万之众。欧洲的历史上也记载着相关,群众为了满足好奇心理,悲天悯人的心性几乎丧失殆尽。」

「阿杰,我们是来观光,不是来批评。」

「怎不跟我吵了?」他发觉肖朗一路安静。

「……」心情尚未平復,他要拿什么脸来面对阿杰?低着头,想不透两人的关係怎会变调?阿杰是认真的吗?还是一时兴起……

「你累了?」

「不是。」他咕哝。

「我听不清楚。」周遭人声喧哗,申士杰索性拉着肖朗一道离开广场。

肖朗烦闷地大喊:「带我去看海——」

申士杰赫然回头,听他又说了一遍。

「我想去看海。」

「好。」

待在垦丁的沙滩上,肖朗从不知道夜空之下,满天星斗亮得仿佛近在咫尺。他与阿杰的友情正式结束了……搂着双脚,他偏头望着阴郁的海洋,浪花一阵阵地袭来,冲刷着他复杂的心情。

申士杰静默地踩着沙滩而走,拉远彼此间的距离,让视野更加辽阔。他从未想过会失去肖朗,无论这段关係变得如何,最糟的结果就是当一辈子的朋友。

或许不再联络,他也会将肖朗放在心里驻留。吹了一阵海风,他渐渐地走回头,停在肖朗的身后,开口:「想回旅馆休息了吗?」

「还不想……」肖朗闷声说。

申士杰坐在他身旁,「我愿意陪你到天亮。」

「……」肖朗偏头偷觑阿杰,这会儿,心情更糟糕。

近凌晨三点回到旅馆,肖朗倒头就睡,累得无暇想其他。

申士杰冲澡后,回到床上凝视他的睡相,那眉头深锁,似乎又做着恶梦……

梦境之中,肖朗躺在阿杰的身下,怎也扳不开掐在脖子上的一双手,嘴一张一合的叫不出声音,快要不能喘气……窒息……

肖朗猝然清醒,双目圆瞪——

申士杰贴近他的鼻息,「怎么了?」

肖朗顿觉满腹委屈,推他闪远些,二话不说地揪来枕头,侧身抱着,犹如抓紧唯一的浮木,在纷乱的思绪之中载浮载沉。

都怪阿杰害他做乱七八糟的恶梦,也差点在梦中掐死他呢!如果这辈子不能再交到像阿杰这样的朋友,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申士杰关掉夜灯,平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看来,肖朗是讨厌他的,正应验了自己曾说过的话:有钱也买不到我想要的。

旅游结束,申士杰开车北上的途中,一语不发,表情活似被人给倒债。

肖朗打从上车就盯着窗外看,时而咬唇,越是不想将旅馆发生的事当作一回事,偏偏记得越清楚——脑海不断反復播放,仿佛被阿杰一次次地玩在手上。

「以后别再看a片。」申士杰打破沉寂,不想再忍受他的反常。

「我哪敢。」一次经验就够了,他根本无法预料阿杰的行为。

「还生气?」

「……不是。」他神情黯然,犹如洩气的皮球。

气氛持续沉闷,申士杰不再问话,肖朗也静默。两人之间悄然变化,想着对方的心思拉近,感情的距离却遥远。

近黄昏,车子下了交流道。肖朗偷觑他的表情依旧冷酷,赫然发觉自从上次戴了阿杰的眼镜之后,他就没再戴上了。「你的眼镜呢?」

「扔在你的书桌。」人在乡下,他犯不着再假装斯文。「你听清楚,我没和女生交往是因为无法真正的喜欢。」

肖朗闷不吭声,有点不甘心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我会对你使坏,也会对你好,知道原因了吧?」他的嘴角上扬,拐弯抹角地表达喜欢之情。

「你也听清楚,我不知道。」肖朗苦恼,该不该接受是个难题。

申士杰不做任何表示,将车子驶入前方的加油站,按下车窗,熄火。

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低头询问:「先生,请问要加92还是95的汽油?」

「95,加满。」他掏出皮夹,拿了一张信用卡,准备结帐。

数分钟后,离开加油站,申士杰道:「再过二十分钟左右就到家,可以赶上晚餐的时间。」

「你买一箱的鱼放在后车厢,恐怕都退冰了。」

「依然新鲜就好。这阵子,不愁餐桌没有鱼可吃。」

肖朗略显不好意思,阿杰对阿公、阿婆都比他还孝顺。

申士杰暗自叹气,肖朗又变得安静。

返回三合院,肖朗一下车,径自搬一箱鱼货,转身直奔厨房,高喊:「阿婆——我回来了。」

申士杰盖上后车厢,望着他消失的身影,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这栋老旧的三合院,并非自己的家;如同肖朗,仍不属于他。

恢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村生活,有别于都市的尘嚣喧哗,申士杰过得充实且满足。唯一的缺憾是肖朗仍不愿面对现实,儘管两人就像一对恋人,同进同出,同吃同睡。

入夜后,窗外寂静,暖风送来一阵稻香,伴着他在书桌前作业。开启手提电脑,传输手机内的照片,储存后,他逐字打一篇报告,记录旅游所见所闻。

身后的床上,肖朗已经睡着,偶时发出鼾声,不经意的干扰。

他回头看了肖朗一眼,下一瞬继续盯着檔檔,编辑插入一张张图片。乍然,「咦」一声,选错图檔,萤幕显示在旅馆所拍摄的浴室照,毛玻璃上头凸显出人的五官形体。

良久,申士杰合理推断:当时雾气朦胧,透在玻璃的人影不过是巧合形成。

不以为意的重新插入抢孤照片,浑然不觉自己对民间信仰的着迷已凌驾于往常。

书桌上,有一罐朱砂墨,是为画符咒所用。每夜埋首练习,直到凌晨子夜才甘休。

上床睡时,不意外听见肖朗呓语:「别找我……」

申士杰抹去他额头的汗,忽闻蚊帐外有物体掉落。

他立刻下床,点亮檯灯,弯腰收拾脚边的笔和符纸,心想肯定是被风吹散。将笔放入笔筒,再压住符纸。檯灯一关,他回到蚊帐内,仰躺在肖朗身旁,暂无睡意。

他不禁分析起,人的潜意识在睡眠时仍有活动,于是产生梦境,严重时会导致睡眠障碍。以前的精神科尚未普及,宗教起到了治疗作用,收惊、求平安符均能安抚人心,于是坊间的灵疗种类繁多,至今依然盛行。

深究其中,宗教的魅力来自一股催眠的力量,其神秘性也为人所津津乐道。影视节目不乏这类型主题,泰半内容毫无科学根据。否则这世上各类型凶杀命案,何须讲求证据,宗教当真神通,只须经由神明指示就能破案了结,岂不省下人力资源。

思绪犹如一道天平,科学与玄学之间,尚未求得平衡点。

他倾身侧躺,认为肖朗的梦境不断,应该去看精神科做检查,必要时,吃药治疗,一觉安稳到天亮。

「什么——靠!我又不是神经病!」肖朗停在红绿灯的路口,回头怪叫,「你休想我会去看医生,妈的,真正有病的是你!」

「你的反应未免太激烈了吧。」

「废话!」他扭头,气呼呼地。

申士杰提醒:「别在马路上大呼小叫地跟我吵。」

眼看绿灯一亮,肖朗立刻飙速,忍不住又骂:「还不是你让我火大!」

申士杰凑近他耳边说:「要我用另一种方式帮你消火吗?」

「你在讲什么鬼?」他觉得莫名其妙。

「就是在旅馆……」

「干!」

十分钟,火速到达阿树伯的柚子园。肖朗很想在中途就踹他下车——至少想了十遍以上。

「你别再拿那件事来开我玩笑。」他别过脸。自己好不容易才释怀,自在地和阿杰同进同出。

申士杰将安全帽挂在机车把手,抬眸盯着他此刻像只刺猬似的,「很丢脸吗?」

心颤了下,肖朗不发一语。

「怎不吼了?」

他咬着唇,视线落在地面,好一会儿才出声:「你什么意思……」

「我才要问你什么意思。」

一股闷气发作,他被肖朗引诱得一塌糊涂,就连两人吵架,都不忘提醒:「记得拿矿泉水。」

丢下话,申士杰转身走进果园,结束一场不愉快。

接连两日,肖朗刻意和阿杰保持距离,用餐时,坐得远;入睡时,整个人靠往墙内侧,平常招呼的话也变得客套。

今夜,肖朗待在厅堂观看阿公起乩、办事。有一名妇人经熟人介绍和带路,专程前来询问家庭的问题:「我女儿不顾家人的反对,高中还没毕业就坚持要嫁人,后来和男方私奔,这十几年来都没和娘家联络。现在我的老伴过世,我希望女儿能回来。」

桌头翻译:「仙仔问,人住哪?」

「南部。」

「没去找?」

「只知道电话,每次打去,对方听到是我们这边的人就挂断。我想知道和女儿上辈子是不是仇人,这辈子的关係才会这么差……」

桌头道:「古早的人说过一句话:无冤不成夫妻、无仇不为父子。若结好缘,自然没这些问题,若註定是相欠债,好事也会变成坏事,这是命哪。」

妇人眼眶泛红,求道:「请仙仔指点,能有什么办法补救?」

肖爷爷摇头晃脑,手在神案上比划,一旁的桌头忙着翻译:「照八字看来,你女儿和娘家无缘,回来的机会不大。」

妇人频拭泪,哽咽地说:「我烦恼她过得不好……还是在外面发生什么意外……」她想过各种状况,怕女儿已不在人世,又怕女儿受夫家欺侮,求助无门……

「仙仔下地府看名册,没有你女儿的名字。」换句话说,就是查不到,人不在枉死城。

妇人四处求神问卜,得到好几次相同的说法。「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她的消息?」

肖爷爷说一连串的天语,桌头继续翻译:「恐怕很困难,短期内,你还见不到女儿。」

希望渺茫,妇人忍不住痛哭失声:「我烦恼得不能吃、不能睡……」

「仙仔指示,要随缘。你要顾好自己的身体,肾臟不太好,明年三月分会有劫数。」桌头拿符给她,交代要化阴阳水连洗三日。

妇人退至一旁,熟人不断出言安慰,要她放宽心等待,照顾好自己要紧。

下一位是一名中年汉失业,请教:「仙仔,我想买一台发财车做生意……」

桌头翻译:「你本命属金,可以卖书或文具、卖花草也可以,不要做吃的,你的身体无负荷。」

「是……我瞭解。」

「还有,九月分有车关,要再来一趟化解。」

「哦哦,我会来。」中年汉连连点头。

接续,是同村的婶婆带着孙儿来收惊,桌头奉上三炷香给仙仔,众人只见仙仔喃喃念着天语,持香在孩子身前、身后挥舞,待结束,又画了三道符给信众。

「多谢、多谢……」婶婆鞠躬哈腰。须臾,牵着孙儿一道离去。

肖朗坐在墙边,看着信众来来去去,求助的问题都关于身体、运势、家庭和姻缘。此刻,连自己都想报名,请仙仔指点,他和阿杰是不是孽缘……

肖奶奶看孙子一脸疲倦,小声道:「累了就去睡觉。」

「哦……」

「我先睡了。」肖朗躲入蚊帐内,表现明显疏离。

申士杰心照不宣,仅瞥了一眼,便起身离开。

肖朗一瞬坐起,探头确定他走了。

去上厕所?如果待在乡下觉得没意思,阿杰会不会提早回臺北?

申士杰站在厅堂一隅,等法事结束,阿公恢復平常,才上前请教符胆秘字。

「你研究符咒是为了要写作业?」

「嗯。」申士杰掀至古籍最末几页,求教:「为什么这几张符没注解,我看不懂。」

肖爷爷沉吟好一会儿,「我也不曾用过这种符号,恐怕是阴符。」

申士杰讶异:「是害人的?」

「没办法确定。这本书是上一代传下来的,和我学的门路不太一样。」

「怎说?」

肖爷爷解释:「主神不同,符的画法就有差异。我阿爸那一代供奉的是城隍爷,所以这本书才会被我收到楼上。而且,用符不能随便,没经过加持,法力也会减弱。

申士杰问:「像是神印加持?」

「没错。这也要看法师供奉的主神是什么,施用的是神咒,效用比较好。若是较低阶的神灵或邪魔歪道,符咒的作用力就不同,当然不能和正派的神符相比。」

肖爷爷又说:「施用符咒,也不能保证一定会达到效果。假如一名法师要镇压厉鬼,万一厉鬼很凶恶,符咒治不住,恐怕还会伤到自己。」

「这么严重……」他纳闷,「性命会受到威胁?」

「这要看状况;轻则发生小意外,重则生病之类的。」

「哦。那么身为一名法师要降妖,除了本身的功力之外,还须注意什么?」

「有经验的法师遇到事情,通常先礼后兵,和对方好好讲。」

「阿公遇过难办的事吗?」

「当然有。遇到没办法解决的,最好到庙里请神明做主,然后双方提出条件谈判。」

「瞭解。」申士杰频点头,换句话说:「好似一般人发生纠纷,当事者谈不拢,就请协力厂商介入协调,让事情圆满落幕。」

肖爷爷叹道:「俗语讲:死人直。人不冒犯的话,就不会惹祸上身,不过哪,有很多年轻人不信这一套,玩碟仙、笔仙出事的不在少数。

「我记得几年前,有一位住在都市的老阿嬷来找我帮忙,她的孙子出车祸之后就憨傻了,常常在半夜发疯乱叫,几个大男人都快制不住他。」

「后来怎样呢?」

肖爷爷说:「看医生也治不好,那件事拖太久,那个年轻人的元神已经离开肉体,被不干净的东西占据了。」

「连神明也赶不走?」申士杰觉得不可思议,也不合逻辑。

「这种事情很难解释,可以说是累世因果造成,所以有一句话说: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

「原来如此。」以宿命论来解释,似是而非,凡夫俗子也无法求证。申士杰想深入瞭解:「阿公起乩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肖爷爷不吝告知:「会一直干呕,把体内的秽气排出去。等仙仔降驾之后就身不由己了。」

「阿公那时候有没有意识?」

「有。」他笑说:「感觉就像灵魂出窍,站在旁边看着自己在为信众服务。」

「多奇妙的经验。」申士杰一哂,「难道仙仔每次都会降驾?」

「其实也不一定。」肖爷爷聊着这一行的秘辛:「有几次不是仙仔本尊降临,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不过桌头只要看手势比划就知道降驾的是仙仔指派而来的神差。

「还有,起驾之前有很多忌讳。办事的前一晚,要禁女色,不然神明请不下来。万一招来外灵入侵,无法处理信众的问题,传出去,人家以后就不会来了。」

「嗯,因为不准。」

「是啊。我当初会成为乩童,就是认为这是做好事,不是歹事。」肖爷爷秉持这股信念,为神灵和信众服务大半辈子也甘之如饴。

肖奶奶兀自关门落窗,没打断老伴儿閒聊的兴致。一会儿,倒了茶水给他们俩。

申士杰又问:「阿公有没有想过传授给外人?」

「没想过。因为我瞭解这种事不能勉强,大部分的乩身、法师或道士都是被神明选上,才走上这一途。」

「哦,」他疑惑:「如果被选上的人不愿意当乩童呢?」

肖爷爷道:「不愿意做乩童,也是可以和神明沟通清楚,就像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也是靠沟通来维繫感情。」

申士杰觉得有道理,「谢谢阿公解说。现在很晚了,我就不打扰阿公、阿婆休息。」

「好,有空再聊。」

「阿公、阿婆晚安。」他搁下茶杯,拿着古籍回房继续画符。

一如往常,肖朗骑车前往柚子园,途中,申士杰一手搂住肖朗,不愿错失与他亲昵的机会。

挺彆扭,每当停红绿灯时,肖朗便不由自主地低头,刹那又忆起阿杰的手对他做过什么。脸颊一热,他抬头直盯着前方,思忖:只要忍耐二十分钟,到果园之后,他和阿杰就各自分开了。

甫下车,申士杰每次都叮咛:「别忘记拿矿泉水。」

肖朗嫌他鸡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不用管我。」

「要我别管还是别理你?」他质问。

肖朗拿起矿泉水,一咬牙,闷道:「都是。」

申士杰表情冷酷,甩头就走。

肖朗愣了下,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如果连朋友都做不成……这会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