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监视器后面看了一会儿，徐其麟抱着手没说话，画面切到余勤的特写，她突然道：“你看到了吗？”

李止然笑了笑，“嗯。”

徐其麟有些头疼，“我们出去说。”

于是两人出去了。剩下的工作人员全都傻了眼，怎么回事，李止然被导演训了？

李止然的咖位毕竟在那儿，就算是大老板也得顾及他的面子。徐其麟平时不训话，大多时候是一个人思考，也从没见她真和谁发过脾气。

程岚也懵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陈给他拿了瓶水，说道：“穿上衣服先，别着凉了。”

老房子都紧挨着建，徐其麟和李止然走到墙根边上，沉默了一阵，才道：“止然，你这样没法拍。”

李止然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抱歉徐导，我尽快调整。”

他是没有半点儿架子的人，谦逊又温和，别说是生气，就是变脸的时候都没有。徐其麟和李止然认识很多年，那时他刚拿到人生中的第一个大奖，徐其麟在观众席上与他遥遥相望，觉得这孩子下一秒就要羽化了。

当时她正为新片发愁，李止然就像是及时雨，不论气质还是相貌都太出挑，完全是为她的片子而生。徐其麟在圈内名声响亮，想当然地认为李止然不会拒绝，可结果却出人意料。李止然不仅不拍，反而渐渐淡出公众视野好长一段时间。

徐其麟皱起眉头，“你找我的时候我就告诉你，戏只是戏。你费尽心思把人弄进组，结果你自己先败下阵来了，你也不嫌丢人。”

“是。”李止然语调很轻，“不过他演得很好，我帮徐导找了个好苗子，您应该感谢我才对。”

徐其麟毫不留情地说道：“好什么好，还不够我的标准呢。还有你，你看见你那是什么眼神了吧？你想昭告天下？那点心思给我收起来，这里是片场，你不怕咱们这片子还没拍，外头就传得风言风语了。”

李止然没答。徐其麟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嗓子有些痒，恨手里头没有烟。

“止然，我早就跟你说，你这样演不行。”徐其麟语重心长，“我也不是跟你扯什么过来人那套，你演得好，我知道，但你分得清你是谁吗？”

李止然说：“我是余勤。”

“你是在用余勤的眼神看阿敏吗？”徐其麟反问他：“他是你的学生，一个无依无靠，只有你的学生，你是要帮他。”

徐其麟顿了顿，突然叹了口气，“算了，你自己琢磨吧，我懒得和你争。柳赋羽的药你都吃着吧？”

李止然笑道：“在的，您放心。”

“程岚挺好的，跟你有点像。”徐其麟甚至开始和他扯起闲天来，“没觉着他在模仿你吗？他演戏和你一样，都是先变成角色，然后跟着角色走。只是他比你好，他能分得清现实，你分不清。”

徐其麟摸了摸手背，低下头，“先拍拍看吧，这片子我心里也没底，你感情再收一收，其他的，你比我懂。回去了，你先休息，找对了状态，咱们再开始。”

接连在李止然经纪人那儿吃了好几次闭门羹，徐其麟主动上门拜访，打算亲自和这位年轻影帝谈谈。

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查到李止然的住址，挑了个大清早专程去堵门，就怕扑空。谁成想不仅没空，房门甚至是虚掩着的。徐其麟不请自来，推门进屋，却看见不久之前还在颁奖台闪耀的男人倒在地上，额头被磕得血流不止。

徐其麟和李止然的关系就从那时开始。伤养好后，李止然疯狂接戏，为自己积累了不少经验与成就，其中离不开徐其麟的帮助。

柳赋羽是她多年好友，徐其麟推荐李止然去了她那里，一直到现在。

李止然却喊住了她。

“我没问题了。”李止然说：“不太入戏，是因为我总想着阿敏。”

徐其麟回头看他，“你是该想着阿敏，你还应该想，你就是为了阿敏才来的。”

李止然摇了摇头，“我在想，如果我是阿敏，我会做什么？我会把余老师当成什么人呢？”

两人出去了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take3准备就绪，徐其麟喊了action，程岚又开始说词。

阿敏坦白了自己的过去。他想出去挣钱，去镇子上找了个厂子做黑工，一起干活的人诬陷他偷东西，工头知道后理所应当地扣了他的工钱。阿敏咽不下这口气，把人打了一顿，又偷偷跑了回来，两手空空。

他出去前，奶奶还能照顾自己，这次回来奶奶就病倒了。阿敏没有办法，只能在村子里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否则就得饿死。他不想奶奶跟着他一起挨饿。

按理来说他每个月能上村子里领几百块的低保，但阿敏不知道，奶奶也不知道，如果不是余勤，阿敏这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

这一段，程岚演得的确不错。情绪已经接近崩溃，回忆过去的叙事支离破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阿敏是个没读过书的小混混，他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想法，只能懊恼地捶着脑袋。

余勤伸手抱住了他，“不是你的错，好了，不哭了。”

阿敏抓住他，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余老师，你带我走吧，随便去哪里，你带着我。”

老房子的窗户嘎吱嘎吱，玻璃上有一层厚厚的灰，太阳照进来，光线都被蒙上了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