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1 / 1)

可是……师尊早已答应一人,此生不再收徒了。

但如今,那人却生死不知。

季青林心乱如麻:“那……可是寒烟……”

云澜剑尊立于寒冰玉床一边,雪白袖摆垂落在床榻上。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滑腻布料微微坠于少女指尖。

云澜剑尊居高临时地俯视着少女的脸,视线在那副眉眼上略微停顿:“我去查看一番,她是否还有苏醒的可能。”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温寒烟。

说完这句,云澜剑尊便转身离去。

季青林知道他要去见温寒烟,留在原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一狠心将纪宛晴留在此处,起身跟了上去。

属于温寒烟的院落被一道强大的灵力拢在其中,里面温度适宜,不受四季更迭的影响。

此刻正值凛冬,院落内却葱茏绿涛,繁花似锦,一棵梨树立于殿宇一侧,枝叶被人精心修剪过,上面梨花次第盛放,幽香顺着清风散入空中。

再次踏上这条熟悉的青石板路,季青林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他竟然已经记不清上次来到这里是什么时候。

云澜剑尊则时常闭关,尽管很久没有来过,姿态却依旧驾轻就熟,仿佛脑海中曾经在这条路上走过无数次。

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最终站在房门前。

季青林莫名有些紧张,此刻事态已经发展到紧迫的地步。

“寒烟和宛晴的神识,我们真的只能选择其中一个吗?没有任何别的办法让她们都留下?”

“这一点,你早该心中有数。”

云澜剑尊睨他一眼,淡淡道,“心神不宁便留在此处等我。”

说罢便推门而入。

季青林迟疑片刻,紧随其后。

房中燃着安神香,白衣女子合衣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搭在小腹,肤色莹白如玉,五官清丽精致,双眸轻阖,看上去像是正在小憩。

这张脸与正躺在寒冰玉床少女的脸有七分相似,可气质却截然不同。

一人凛然如山间孤月,高洁不可攀,另一人烂漫如山间芳菲,艳丽又亲和。

细细看去,并不难分辨两人的差异。

再次看见这张脸,季青林心神俱震,仿佛再次被带回封印在此处的六百年岁月之中,连带着对纪宛晴的挂念也淡了许多。

云澜剑尊身姿挺拔立于床边,降下的阴影将少女拢在其中。

他没有言语,只这样看着她,像是想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印刻在骨髓之中。

半晌,他伸手探向她额头。

白衣女子原本静静沉睡,此刻或许是感受到熟悉而依恋的气息,脸颊下意识蹭向他掌心,眉间微皱,似是不适,想要向他撒娇。

云澜剑尊动作微顿,眼睛定定凝视着她。

可良久过去,白衣女子依旧并未睁开双眼。

云澜剑尊眼睫落下来,唇角不自觉紧绷成一条直线。

他掌心溢出灵光,柔和地包裹住少女的身体,温柔探向她识海,试图触碰她神识。

没有任何回应。

他探入的灵力像是沉入深海,连一点涟漪都未激起。

季青林一直守在床边,见云澜剑尊神情不对,连忙问:“师尊,如何?”

云澜剑尊静坐于床畔,轻轻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时,他眼底情绪翻涌又褪去,收回手。

最终一叹。

“也罢”

那一日,云澜剑尊收回了笼罩于院落之中的灵压。

顷刻间,百花凋零,绿草泛黄,满树梨花转瞬间枯萎零落。

光秃秃的梨树依旧立在那里,似乎昭示着什么。

有人已经无声地作出了选择。

……

季青林猛然清醒过来。

他眼底的茫然散去,重新染上固执的坚持。

“寒烟,宛晴她的体质特殊,需要云灵滋养才能勉强续命。”

季青林正色道,“云灵千年现世一次,距离下一次还有四百年,而上一次现世的云灵,被师尊铸在了你的流云剑里。”

说到这里,他语气稍微有些起伏,透出几分压抑不住的焦虑和压迫感。

“寒烟,流云剑没了,你大可以调养一阵子,再换一把剑。”

“但是宛晴没有这把剑,她就会死。”

一声金鸣,凌云剑铿然出鞘。

季青林仗剑而立,青衫于风中猎猎作响。

他一字一顿道,“寒烟,不要再任性了,请你顾全大体,将流云剑交给我。”

温寒烟简直像是不认识季青林。

这番话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可是仔细一听,却发现这就是一顿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邪说。

修仙之人原本便是与天争命,修仙界更是弱肉强食,各凭本事。

杀人夺宝倒是常见,但她还真没听说过因为别人弱小,所以她就必须将自己的本命剑拱手相让的道理。

她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本命剑,就成了任性、不顾全大体了?

温寒烟听着识海中兴冲冲的声音,望着季青林的眼神逐渐冷却。

【该角色符合人设:自私自利、优柔寡断的炮灰师兄。】

【任务:用暴力碾碎他的三观,然后踩着他的胸口嘲讽:“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温寒烟看着季青林手中的凌云剑。

凌云流云本为一体,皆是云澜剑尊亲手为他们打造而成。

她冷不丁嗤笑:“师兄,你怕不是忘了,你的凌云剑中也铸有云灵,只不过没有流云剑中那样多。师尊当年将云灵一分为四,三分给了我,一分给了你,自己半分未留。”

季青林表情一怔,显然直到这个时候才回想起来有这回事。

温寒烟勾唇:“想起来了?既如此,你又那样心疼纪师妹——”

“何必不把你自己的凌云剑给她?”

潇湘(六)

季青林被温寒烟了然中漾着嘲弄的目光看着,心底不自觉由内而外生出一种羞愧。

这种愧意很快便化作烈火,焚尽他的理智,化作一阵恼意席卷而来。

他如玉般温和守礼的面具破碎,抿着唇冷然道:“寒烟,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如今已是悟道中期,凌云剑在我手中能够发挥更强横的剑意。”

言外之意,温寒烟如今只是丹田破碎的废人。

就算尚且能以剑意驱使流云剑,实力却与他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如果是从前的温寒烟,恐怕根本想象不到那个向来柔和的师兄,居然有朝一日会对她说出这种诛心之言。

但她现在竟然半点不觉得意外。

“你说纪师妹需要云灵滋养神魂。”温寒烟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她邺火入体,神魂受邺火灼伤?”

季青林眉眼沉郁,承认道:“是。”

温寒烟点头,又问:“你说你在凡人界救了她,之后便带回了落云峰?”

季青林额角一跳,倏地意识到什么,薄唇紧抿没说话。

但他的反应与默认无异,温寒烟也并不需要他的承认。

毕竟,这些话是他不久前才对她亲口所说。

“这世上根本不会存在天生便被邺火入体的人。”

温寒烟直直注视着季青林。

他半张脸陷落在阴影里,眼睫半垂着掩住眸底思绪,看上去不仅不复从前温柔,反倒散发着几分诡异气息。

温寒烟心底闪过些许念头:“她身上经历过什么?”

季青林下颌紧绷。

他眉间郁郁,一时间脑海中思虑许多,最终道:“寒烟,别再问了。你只需要知道,这五百年来我和师尊一心为你,如今你醒来,我们一定比任何人都要欢喜。”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宛晴一定也是欢喜的。”

这五百年来,季青林和云澜剑尊尝试过无数种法子,试图将温寒烟唤醒。

但无论是聚灵阵、搜魂阵,还是各种源源不断堆进她房中的天材地宝,都没有唤醒她分毫。

若不是潇湘剑宗内属于她的弟子魂灯未灭,他们几乎以为她已经死去了。

后来是司星宫玉宫主偶然算了一卦,他们才明白,原来是温寒烟身体受创太重,无法承载神魂。

若想救她,需要为她的神魂另寻容器。

就在这个时候,纪宛晴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