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鸢儿点头,徽月追道:“带我也一起去吧。 ”

鸢儿也是愕然:“这……”

徽月低下头道:“爹爹他们不都说了,应该只是普通的洪涝,我只是去看看,马上就是爹爹的生日了。就算真的遇上什么事不是还有你吗?”

她与当地许多居民关系很好。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人间四月,天空雾蒙蒙的,像是有头上古凶兽寄居于此。

徽月跟着弟子涉水,裙摆已然在高涨的水中泡发,斗笠之下的发丝稍稍一拧似乎都能拧出水来。湿哒哒地贴着皮肤,很是不舒服。

她微微抬起眼前的纱透气,就被鸢儿按住手。

鸢儿压低声:“小姐。我这是偷偷带你来的。要是被发现了掌门肯定会很生气。”

徽月愣了一会,笑道:“想什么呢。爹爹又不是洪水猛兽。”

淌过水。城郭近在眼前。

与徽月想象的不同,城中居民看见他们的表情很不对劲。

即便有沙袋堵着,城中也照样积水。大雨不停在下,城墙上的绿植在大水中泡蔫了。

男人女人们脑袋上包着的方巾往上冒着热气,表情很是不善。明明这时候他们看见修士应该是高兴才对。他们却很明显是不欢迎他们的到来。眼睛一直盯着,死死盯着,充满了戒备。

总有迟钝的弟子凑上前问路:“大娘。请问城主府的方向怎么走?”

那妇人冷笑一声:“都给我滚出去,你们这些外邦人待在这会触犯神明!”

在徽月的记忆中这城中的居民一直很和善,现在呼声越来越高,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她正要站出来。突然来了一对官兵驱散闹事的群众,城主赔着笑脸走过来:“本官招待不周。还请各位移步城主府上一坐。”

激动的群众,越来越多的官兵,场面一度混乱。

徽月跟在他们身后移动,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不是说妖物在作祟。怎么突然和神明有关系了?”

“是这样的。本官从小在这长大。阴雨天气见了不少。但从未见过这样反常的阴雨天。必定是妖物在作祟。酬神庙会我们年年都办怎可能触犯神明,定是有心人在其中妖言惑众。道长啊!你们可千万要收了这妖孽让他们都看看啊!”

民间一天一个风向,徽月也是习以为常,现在重点是水灾是否真是妖怪造成的。

徽月一走神,脱离队伍了都不知道。

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目光,鸢儿走过来拉拉她的衣服:“小姐,你这是要上哪去。任务刚刚分出来了。我们现在要去查民间那些流言。”

如果是真是妖怪的话,开了灵智比未开要棘手。它也很有可能通过流言来控制民众。徽月也明白这个道理。她跟着一小队人去了偏远的村庄,小队的人这一路上都喋喋不休,只有她沉默寡言。

也就是这时候。她看见,一个少年被村民拖着走。就算那少年挣扎得再起劲。他双拳难敌四手也不知道要被带去什么地方。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在身后急得团团转。

“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快给我放开!要不等相爷发起脾气来你们一个都别想逃掉!”

村民哈哈大笑:“呵,还宰相家。我他妈还是天王老子的儿子呢!少废话,祭给河神是他的荣幸!”

又是一个倒霉蛋。

这少年生得极其好看,雪肤乌发,唇色有些苍白。黑色衣袍华贵,一看就是有钱人家,但听那几个小厮说话的声音不像是本地人。是京城来的?徽月回过神,看那少年挣扎间将头给撞破了,鲜血顺着他鼻梁流到下巴滴落,即便隔了一段距离徽月依旧能嗅到血腥味,被刺鼻的灯油味覆盖。

徽月看见少年腰间的玉佩,果然是京城人士。

她的确听说过相府有个不受宠的小少爷,性格阴郁孤僻,目中无人。但是就算是不受宠也不代表相爷知道了会置之不理,毕竟他娘亲是相爷的亲妹妹,再狠心他也不可能不顾及世人的目光。

不知该不该说这伙人艺高人胆大。

“快点火!”

话音刚落,草堆中央燃起大火。

总归是条人命。

就在少年被丢进火堆的瞬间,徽月冲上前拉他不让他倾倒。

没被点着,但是惯性作用下少年还是摔在一旁的沙坑中。尘土蒙住她的视线。散去后。少年跪坐在地上,一双黑眸中的情绪不断在波动。徽月只觉手一疼,有人咬在她的虎口处。

而少年白牙染血,眼中的警告,好像徽月再靠近一步就会将她撕碎。

他是狗吗?

是不是将自己和那些村民当成一类人了。

徽月手指下意识一颤。算了。和他计较什么。难道还要咬回去吗?

超出对方的意外,徽月并没有生气,而是转身看向这些凶神恶煞的村民:“不把修士放在眼中?”

村民脸色阴沉:“小丫头,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要是触怒了神明我们都没什么好下场你应该也知道。你剑都没有居然还敢自称修士。”

对方明显是怀疑上了,但是也不敢轻举妄动。

面对村民的包围,徽月不急不徐:“愚昧,触不触怒难道不是你一张嘴的事?修为高到一定的境界水都可化剑,我就问你一句,放还是不放?这附近都是我们宗门的人,你可要想好了。”

少女将他挡在身后,摘下斗笠,发丝随风飘扬,夹杂着雨珠。

她所穿的俨然是长衡仙山的服饰,耳垂上的红坠在阴雨中发着光。

少年瞳仁一颤,几个小厮上前来扶助他却发现他呆坐在这一动不动。

村民们冷哼一声走了。

“感谢仙子出手相助。”

徽月微微颔首,低头看虎口处的齿痕依旧未凝,几个小厮很是尴尬。徽月觉察他们几个欲言又止,随和道:“你们还有话要说?要是没有的话我还要去跟我同门的师兄师弟汇合。”

小厮犹豫一刻还是道:“不知仙子有没有时间随我去京城一趟。不瞒您说我们家大公子最近好像被狐妖盯上了。您若是出手相助就是我们相府的大恩人!”

可是你们小公子才刚脱离危险……

徽月揉揉被他咬过的地方,看了眼被他们不管不顾的少年,笑道:“我虽有宗门但其实不是修士,也没有修为。”

“可是您刚刚?”

“刚刚?”徽月面不改色,“那是吓他们的。”

眼见着鸢儿找过来,徽月简单道别就要走。

临走前,少年抓着她的衣角。徽月疑惑回头,听他说:“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你是哪个门派的。”

他擦着带血的嘴角,眼睛一眨不眨。

声音很沙哑。

徽月本不打算搭理,谁料他抓得更紧。

徽月无奈道:“长衡仙山。”

告诉他了又能怎样?

不懂。

不过很快徽月就懂了。在与鸢儿汇合后,她得知那只造成大水的妖怪已经被爹爹降伏,而自己溜下山的事不知怎么传入了爹爹耳朵。回长衡仙山后徽月本来是要被罚的。好在关键时刻徽月拿出给爹爹编的平安结将功补过。

这时候恰好是长衡仙山选新弟子的时候。

入门选拔进行的很顺利。面上和往常一样。

可徽月听说,有这么一名少年在选拔中不要命地往上爬,即便到最后一步已经手指磨破了还是面不改色往上。

他叫路今慈。挺特别的名字。

番外(if线其二)

徽月对路今慈印象其实不是很好。

关于新来的这个小弟子。随便从哪个闲聊的弟子口中都能听见他的传闻, 什么孤僻,阴郁,偏偏修行又很努力。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徽月有时候无意间路过, 总是看见他在冰天雪地中干活。是的,一个人。大家都不是很喜欢他。又苦又累的活都是他来干。明明分配任务应该是公平的, 怎么能这样!

徽月想着之后让鸢儿过问一下。

准备离开。

只听一声清脆的树枝断裂, 雪松上的雪慢慢滚落到徽月的头顶。她措不及防, 睫毛染上雪花, 像一只跌入凡间的白鹤。头顶, 肩头,唇角落满了雪。微微一动,就融化了。

这一下。

徽月感受到被吸引而来的目光,少年的脸瞬间就出现在她面前。他衣领裹着脖子, 低眸望着一脸无措的宋徽月。眼中杀意消失殆尽。

漫天飞舞的雪消失殆尽, 视野又恢复明晰。

路今慈拔了一半的剑收回,徽月还以为他背过手去在藏什么,想看看却被他身后的草料阻挡。草料上落了雪。

宋徽月:“下次再有人要你大冬天背草料你直接拒绝就行了。你越是不说。他们就越有恃无恐。喜欢下绊子的人早就该治治了。”

路今慈却是说:“是我主动要求的。”

徽月愣住。路今慈手拂过徽月的头。莫名起了一阵风。堆在头顶的雪往上飘,只留下一汪清凉。

路今慈见状继续道:“我不知怎样与人相处。这种任务挺不错。分高。人少。”

一点都不懂他。

徽月回来还有点呆呆的。鸢儿唤她几声。徽月才回过神。鸢儿就施了一个清洁术清理她身上剩下的冰碴。徽月莫名路今慈有意无意盖过她头顶的手。

鸢儿歪头盯着她:“小姐。你今天好像有心事啊。”

徽月道:“无事。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我记得你以前这个点可是在睡觉。”

鸢儿叉着腰道:“什么睡觉?小姐。肯定是那帮人在污蔑我。谁说我在睡觉的。我明明只是在冥想。在冥想——”

徽月顺着应了一声。

鸢儿继续道:“上次掌门除去水妖算是帮了人皇一个大忙。现在使者来送礼了。掌门现在还没回来就又关门弟子代收。礼物中正好有一匹灵马。人家现在叫小姐过去试试, 若是喜欢就直接给小姐了, 反正平时小姐出门在外也没一个趁手的坐骑。”

使者送来的马通体雪白, 看上去就不是普通的马, 在冰天雪地中竟然没有瑟瑟发抖。徽月从弟子手中接过缰绳,抚着她的脖子, 雪白的毛发间夹杂着风雪贴在徽月的脸颊上。

只在冰湖上站了一会鼻尖就红了。

弟子笑着为她介绍:“这马通常长在雪原之类的地方, 极其耐寒, 性格温顺,适合姑娘家。徽月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试试。

徽月抬首看冰湖, 一望无际,天空纷纷扬扬下着大雪,越来越冷了。她袄衣上盖着件披风,御寒效果极好,不仅不冷,还有点热。听弟子这么一说徽月也跃跃欲试,莞尔:“好啊。”

弟子脸一红,低头闷声道:“徽月姑娘你放心。这冰湖冻了很久,之前还有不少弟子在上面打马球。很坚固的。”

丢了一颗石头,听见闷响,却不见上面的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