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里面是一块打磨好的鱼青石,宝石般的质地,色泽如肉桂,它被镶嵌在花钿上,各种东珠作陪衬,看起来就很贵重。

不能要。

不等宋铭说话,宋徽月已经忍无可忍,拿起匣子就推门出去找路今慈说清楚,三番五次这样他什么意思啊。

徽月从来不喜欢白拿人东西,自然也不想再与路今慈产生纠葛。

共处一室

天色已晚, 走廊上漆黑只有两边壁灯悠悠照亮她视野。有一个问题,就是路今慈住哪间屋?徽月捏紧鱼青石,在灯光穿透下它更漂亮。

找人问问。

好稀奇, 邪魔这类喜欢夜行的种族居然都待在屋里,以至于她一时半会找不到。反正这次来的邪魔多,不是他们就是邪魔, 随便敲一间都能问到。

想着,她手指才碰到。

“姑娘, 你走错了, 黄字一号在那边,你走到天字这边了。”

转头, 是一个装束普通的店小二。他笑着指向徽月来的方向, 包着头的方巾角一晃一晃。竟然有影子。

徽月目光在他手中茶水上停留了片刻:“我是来寻个人,不知小二能否告知?”

就是不知道路今慈有没有用真名。

店小二恍然大悟:“是那位镖局的公子是吧!但我们店有规矩,不能随意泄露住客信息, 还请姑娘见谅。”

看他鬼气森然。徽月便知道客栈里的鬼气怎么来的了。她面上不好打草惊蛇,笑道:“那我便自己找。”

她转过去的瞬间笑颜收敛,店小二却是追过来, 皮笑肉不笑道:“那还请姑娘早点回屋为好。姑娘初来乍道怕是不知我们这的规矩。”

徽月感兴趣地重复:“规矩?什么规矩?”

仔细观察, 店小二脸上并无血色,和她那日在黄泉客栈遇见的纸人倒有些像。不知道对方底细倒不好轻举妄动, 因为这里除了他们和邪魔可能还住着别人。乌山祭塔要人,五湖四海过来的修士还是很多的。先听他怎么说。

“这规矩嘛!便是子时以后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能向外看,更不能出房门。否则会触怒神明惩罚龙鲤关。之前来的那些人就是不守规矩被神明处罚了, 所以还请姑娘不要步入他们后尘啊。”

店小二说话一顿一顿跟讲相声一样了。徽月联想起之前的住客失踪前都会收到一枚血铜钱, 是这样啊。

店小二以为她听进去了,笑了两声就走了, 好奇怪,平民百姓穿的都是粗布衣裳,偏偏这客栈里无论是小厮还是掌柜穿的是绸布衣,棕褐色,印满了铜钱图案,过于平滑的缘故衣料有些反光。区别于掌柜的瓜皮帽,店小二们都是头戴方巾,衣服颜色淡了些罢了。

她喃喃:“这衣服好像在哪见过……”

师问灵疑惑:“见过?”

徽月了然:“寿衣!他们穿的都是寿衣的样式。”

这地方绝对有问题。

徽月并没在意自己是什么时候出来,但离子时应该还有很长的时间。先把事跟路今慈说明白。她随机挑了间房敲,对方打开不是邪魔而是修士,这张眼熟的脸好像是哪个宗门的少主,徽月顿时尴尬道歉,继续敲下家,那些身份高一点的邪魔总该住在天字房吧。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还真给她找着了。

对方虽是警惕但还是主动给徽月带路,只是没有进去,在门前敲了两下:“主子,有人要见您!”

“让他滚。”

邪魔纠结道:“可这是宋……”

沉默一会,门吱呀一声打开,徽月走进去,衣角贴着门滑过,她下意识回眸,门恰好合上,也就几句话的事……

徽月开门见山:“我不要你东西,拿回去吧。还有以后别给我送了,我不需要。”

掌中的鱼青石弧光如同她黑眸凌厉。

路今慈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徽月想与他拉开距离,背脊抵上了门板,她那是一凛,下意识抬头就对入少年的眼眸,如黑夜般深邃而又危险:“若我说偏要给呢。”

很固执。

她抬头间,另一只手的手肘碰到了门板,而听一声闷响,手疼,多半是肿了。

路今慈抓住,掀开一段袖子,瞥了一眼:“撞到了。”

“不需要。”

药罐在他面前,徽月看了一眼,推开,很平静。

路今慈“哦”了一声。鱼青石依旧在徽月手中。徽月只看见他转回去放药的侧脸,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他居然还会关心人。

她紧捏着,按在桌上,也就是路今慈的手边:“我都说了别白费苦心了,我们不可能的路今慈。你是邪魔,我是人,生来就是死敌。”

少年指节抬了抬,神色却没有变化:“你自己的东西别我桌上。”

徽月瞪大眼,他眼中染上恶劣,在徽月宋开手的瞬间将鱼青石拿起。徽月瞬间警觉,本以为路今慈气急败坏是要动手,手做结印状。却是下一刻额头一凉。徽月微抬眼,看见路今慈清晰的下颚线。他唇动念诀鱼青石就粘在徽月额头上。

少女一瞬间的惊讶落在路今慈的眼底,他嘴唇动了动,室内风轻轻吹动。

确实很漂亮,原本温柔的容貌因着鱼青石的点缀艳丽很多。

奈何徽月根本没心思欣赏镜中的容貌,摘下来,这人有病吧。

她说:“少装疯卖傻。我再告诉你一遍,别煞费苦心了。别接近我哥哥,别接近我娘亲,我长衡仙山欠你的早就还清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太多了。”

很罕见,徽月有话语刺人的时候。

路今慈咬着手看她,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就是这样,安静的时候很乖,徒有一张诈骗感十足的外表。

再待下去怕他发疯。

徽月转身回屋,手刚要拉开门,耳听见一声铜锣。震耳欲聋。这声音尖锐且回声阵阵,像是从外头传来的,想不注意都不可能。

“子时到——还请客官们遵守规则——平安住店——”锣声停止,是打更人的声音,在这个情景下说店小二也行。

原来还有提醒。徽月的手放下,踌躇片刻没有推开门。

毕竟说子时后不准出门。

倒不是怕,只是这其中变量太多,暂且观望一会再说好了。

“你也知道了?”徽月发现路今慈并无意外之色。

岂料少年反问:“你不是要走?怎么不走了?”

徽月怀疑他是故意拖时间的,对了,她突然想起还在屋内的娘亲和哥哥,他们可能没被提醒过很容易破戒。

拿了传音符,宋铭焦虑的声音传来:“月月,你现在在哪?要不要哥哥去找你?”

徽月探灵进去,刚想要报平安,路今慈在一旁说:“她很好。”

因为用的匆忙一直是外放,男子低沉的嗓音自然格外清晰,对面沉默了一刻,徽月的传音符就炸了。

“什么!男子!你这死小子给我等着!敢欺骗我妹妹,对我妹妹动手动脚老子要你狗命!”

“月月,听哥哥的话,离这男的远一点,才见过几面!定是不怀好心。那些名门仙家的少主们哪个不比这无名小卒强。别被他一点吃的就骗了去,你喜欢吃青鱼哥哥也可以做,做的比这小子好吃!”

徽月耳膜生疼,都怪路今慈,她气得牙痒痒,深吸一口气:“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和他之前清清白白的,只是处理点事暂时回不去。哥哥,你现在在哪里?”

“屋里,和娘一起。

在你走之后来了一个店小二说神经兮兮告诉我们客栈的规矩。什么子时……什么不准出门……我与娘就商量暂时按兵不动,看看再说。要是按他们的说法只要不破规矩就不会收到血铜钱,那之前那些失踪的人总不可能全都坏了规矩吧。”

除非是遇到了什么事,徽月很快就猜到了哥哥的意思。

这么来看的话,店小二应该把客栈的这条规矩告诉了所有人,那么今晚第一天,应该不会出事吧……除非有傻子。

仿佛是印证徽月的猜测一样,隔壁传来一个很重的推门声。一少年的声音穿过门板传入徽月的耳中,他很烦躁:“吵死了!什么破规矩!我可去你妈的吧!你们人间的规矩关我们修士什么事,好笑,用得着这样吗?怕不是被什么老神棍给骗了。”

正是之前徽月推门推错觉得眼熟的什么什么宗的少主。

说到最后他还想再说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外面静悄悄的,徽月蹙起眉,但又不敢这个时候推门。

怎么突然就安静了。

没听见第二人的脚步声啊。

悉悉索索过后门合上,外面恢复平静。在死寂一样的气氛中,一枚铜钱掉落的声音清晰可闻。徽月明了,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血铜钱。

但是没嗅到血腥味。

怪就怪在这。

甚至一身惨叫都没。

外面发生什么估计只能明天才知道了,当下徽月被迫面对一个严重的事实,就是自己被困在了路今慈房里。

即便是失忆的时候都没跟路今慈同过房,现在却困在了路今慈屋内。

救命,徽月其实不想回头。

她脸不红心不跳道:“路今慈,你也知道现在的状况,不是我想是被迫。你睡你的,别管我。”

路今慈:“您?”

“实不相瞒,我师父交给我心法我现在还没熟背。有机会了正好修练,你好我也好。”

修士彻夜修练多常见,况且隔着一道屏风,徽月瞥了一眼后走过去抓起屏风阻隔两人。

自然就没看见路今慈霎时黑沉的眼睛。

不认账

徽月御剑消耗的法力太多, 身体不免吃不消。她默念心法,眼皮却越来越沉,影子也一会长一会短, 微微晃动。

想睡。

躺在地上睡,路今慈肯定会嘲笑她。

深吸一口气,徽月掐了把大腿, 手却不自觉发软。

在她要昏睡倒地的刹那,路今慈托住她, 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徽月身后, 她没有察觉。

长衡仙山到龙鲤关御剑都要些时日,她来这么快, 难怪会累。

徽月被他抱到床上, 发丝缠绕在路今慈护腕上,少年瞥了眼,玩了许久才松开, 耳坠摇晃。

她看似随时要醒来,最终还是睡到第二天天亮。还是被一声——惨叫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