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今慈冷冷地望着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对那时的记忆他也很模糊。

徽月走累了就先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她手搭在石头上,白色裙裳在身后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海中异常扎眼,路今慈停下脚步,不经意见瞥见她发红的脚踝,是刚刚黑蛟冲击力留下的,一直被裙摆挡着,只有坐着的时候才明显。

徽月莞尔道:“寒冰窟你亲口说的啊!你把我当成了路泌泌。”

她怕还不够刺激路今慈,特意提醒道:“你问我为什么恨你,不惜从地狱里爬出来也要杀了你。那么问题来了,你究竟做了什么要人家这么恨。”

她话音刚落脖子就一凉,路今慈手搭上她脖子看样子想掐死她,五指贴着肌肤,他手比死人还寒凉。

徽月心底冷笑,真好练练刚学会不久的控剑,前世他刺她肩膀这么疼这么能放过他。

默念心诀,她腰间的剑蠢蠢欲动。

这时候前方江绕青声音传来:“路姑娘,路公子,你们走累了吗?”

与路今慈对视,她眸中的冷意转为遗憾。

啧,真可惜。

徽月站起身,对前面笑道:“我们来了。”

从江绕青的角度看根本看不见路今慈的表情,只从背后看少年正微弯着腰凑在宋徽月耳边低喃,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乌黑发尾垂落在面前姑娘的肩膀上。他眼眸弯弯,不知道说到什么,那姑娘也笑了。

一颗歪脖子桑树挺立在路边,阴影投落在两人的身上,衣服黑白鲜明的两个人一时也和谐了不少。

没想到路道友脾气这么坏的一个人竟也有这样的一面,他不禁笑了笑。

旁边的卞映瑶见状说道:“江哥哥,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很般配?”

废物配废物,真是天生一对。

江绕青沉思了一会,正色道:“路道友跟路姑娘只是朋友,我们还是别乱猜测的好。”

卞映瑶笑笑没有说话。

有了村民的引路这次找客栈顺利很多。徽月有了上次误入黄泉客栈的阴影,一到客栈外边就开始打量四周,这只是镇上一户夫妻开的小客栈,比旁边的酒楼矮了一截,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能过夜也有酒水,原本趴在前台昏昏欲睡的掌柜一见来客顿时露出迎客的笑容,忙领着他们入座,端了一盘瓜过去。

切好的瓜泛着水色,瓜瓤一看就很甜。

“这可是我们这边的特殊品种,巨甜,我小儿子很爱吃,不信客官尝尝。”

卞映瑶心思显然不在这,撑着下巴对徽月挑衅道:“路姑娘,你与这位路公子是怎么认识的啊!关系看起来很不错啊!”

徽月笑容僵了一顺,卞映瑶这是出来给她使绊子了,奈何现在不能在江绕青前面暴露,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编:“我们……除妖认识,关系一般。”

路今慈显然是不屑于回答这么没脑子的问题,卞映瑶那一脸的兴致估计是要问一些细的方面让他们难堪,该怎么寻由头拒绝呢?

徽月正寻思着,突然听见路今慈腰间传来一个声音:“屁!他们关系明明好得很!想当年这个宋……啊不对是这个路姑娘被鬼掳走嫁衣都披上了,另一个姓路的就……”

徽月脸色难看:“闭嘴!”

她结印夺走百宝囊,又是戳又是放在桌上捶,可没有主人的打开它就只是一个普通布袋。

她想捏手串又怕被卞映瑶看出夺走。

鬼泣血更是嚣张了:“另一个姓路的这个时候就跑过来一路斩鬼英雄救美,他们因此邂逅相识,打得众小鬼措手不及,然后……”

徽月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名字:“路今慈!”

路今慈一手搭着下巴,另一只手搭在桌面上,闻言神色恶劣地朝徽月这边看了一眼,满眼嘲笑,像是在说一个鬼泣血都处理不了。

他一动手指,百宝囊中的鬼泣血嗷嗷大叫:“草!谁家好人百宝囊中放一堆废剑!路今慈我跟你势不两立!”

卞映瑶来了兴趣:“你们三个怎么认识?”

徽月很不想回答,但最终还是解释道:“我之前也误入过鬼族的地界,就是他的黄泉客栈。”

卞映瑶若有所思:“那他说得都是真的咯。”

徽月忍着怒气道:“假的。”

这边火药味十足,江绕青在旁边一边观望一边慢条斯理吃着瓜,掌柜见端来半天只有江绕青一个人吃,尴尬又不失礼貌地问道:“好吃吗?”

江绕青一愣,随后笑道:“自然是好吃的。”

卞映瑶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道:“江哥哥你还是多学学人家,英雄救美,共同斩鬼,我都好少见你和你未婚妻这样。”

她眯着眼看向宋徽月。

江绕青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到她了。”

他将瓜皮丢在桌上,对宋徽月笑了笑:“刚刚听闻没想到两位道友竟如此有缘,还是莫要辜负了此良缘早日修成正果为好。毕竟这世道险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风云色变了。”

莫魅

徽月现在真想捏死鬼泣血。

但面上她波澜不惊地笑道:“您说笑了。”

话音才落江绕青身下的椅子莫名抽走, 他差点摔在地上,宋徽月侧头瞥了路今慈一眼,他把玩着百宝囊, 看上去不那么安分。

卞映瑶就没那么好运了,身子一仰摔在地上,逐日弓从身上掉到了墙边, 她往身后看又没人,只能怒气冲冲往宋徽月这边看。

袋子里的鬼泣血还在不停叫唤, 装瓜皮的碗都快被他叫碎了。

“你神经病吧!”

“你信不信我举报你!我现在就举报你!”

插曲过去, 江绕青理了理衣服就说起了万剑冢的事。

话说万剑冢的起源其实也跟邪魔有关,万剑冢原本不是冢而是剑池, 集天下之万剑, 其中有一把至邪之剑名为“诛仙”,插在万剑池深处引发邪魔窥伺。邪魔多次强闯之后万剑池将毁成了冢,镇守在附近的师家为了阻止邪魔就在万剑冢设了奇门遁甲, 其图纸代代相传,又在师家被灭门后失踪。

按理来说有了奇门遁甲的万剑冢其他人取剑很危险,但奇门遁甲只设在万剑冢深处外围不受影响, 只要不进去就很安全。

徽月一听到诛仙剑顿时了然, 未来路今慈大杀四方一剑刺入她肩膀的那把剑可不就是诛仙剑。

就说……怕是不强制他来他也会去万剑冢取剑。

她眸色泛冷,还装得这么不情不愿, 差点就被他骗过去了。

又想拿百煞封魔榜,又想拿剑,他平时又装什么可怜?

徽月不免烦躁, 不仅要避过卞映瑶去万剑冢里面拿剑, 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路今慈,什么时候能解开这限制啊, 真的不想多看他一眼。

江绕青话锋一转:“不过万剑冢外围的水牢里锁着一种鬼族,他们千年前犯了错被关在那。如今封印松动随时都有可能出来作恶,路姑娘还是小心点。”

徽月没放在心上,水牢犯错的鬼族在未来的确是跑出来了,但这是在百煞封魔榜开榜后,与现在无关。

只是她想错了。

一到万剑冢周围环境就剧变,地表荒芜,枯木凌乱地生长,缠在一起像是一张忧郁鬼脸,而缠绕在树梢的迷雾隐含着不祥之气,迷雾中不断发出一声声怪叫。她抬头看天,黑漆漆一片,白天宛若黑夜。

他们来时确切见到了鬼,水牢的封印时隔多年果然松动了,宋徽月莫名感受到了危机感。

刚从水牢中跑出来,身上的镣铐还咔咔作响,鬼族长发宛若水藻般纠缠住眼睛,眸色暗淡,肤色惨白,浑身都是伤疤。

雌雄莫辨。

看这样子不像逃出来害人,而是求救。

卞映瑶二话不说抬起弓,箭上的灵火驱散了些迷雾。

她轻慢地说:“既然逃出来了——那就再送你下去一次好了,人间可不是你们这些罪鬼能待的地方。”

眼看箭矢离弦而出,徽月抬剑打歪,差点被灵火烫伤手臂。

卞映瑶柳眉倒竖,徽月笑道:“他好像没有恶意。”

箭刺穿旁边的枯木,黑色的树在瞬间燃起来的熊熊烈火中烧成飞灰。傻愣在那的鬼瞬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逃离,迷雾弥漫,一点鬼影都看不见。

卞映瑶冷笑:“没恶意?鬼族阴险狡诈最擅长伪装,想不想取你性命什么时候还轮得到你说了算。菩萨还是好好在庙里蹲烂,乱发善心连累别人你承担的起后果吗?”

她话语咄咄逼人。

江绕青捡起地上掉落的毛发,说道:“被关在水牢里的是鬼族最弱的一族‘莫魅’,雌雄同体,早在被罚之时身上就刻有印记,就算是逃出去也活不了多久。出万剑冢发个通告便是,没必要在万剑冢里面节外生枝。杀鬼是小,不小心触动了奇门遁甲才是大。”

见江绕青插话,卞映瑶也觉得有理,瞪了宋徽月一眼。

江绕青丢掉毛发,徽月望着黑色发丝飘落在地上,耳听江绕青说:“路姑娘可知他们为何被罚?”

徽月摇头。

江绕青继续道:“千年前莫魅一族背叛三界为邪魔引路,差点就让邪魔拿到了诛仙剑,因此才被封入水牢,世世代代都得忍受着弱水的侵蚀。”

但这连坐也太残忍了,徽月不免怜惜。

路今慈袋子里却传出一个激动的声音:“你放屁!那是栽赃!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莫魅族为邪魔引路。”

鬼泣血连连冷笑。

卞映瑶抱着双臂不屑:“关在水牢里的又不是你,你激动什么?要是对我乌山的处罚有意见你尽管来,就怕你这种不怕死的废物不来。”

她话语嚣张,袋子里的鬼泣血却是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笑。

莫魅族……雌雄同体……徽月盯着路今慈腰间的袋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越往里,迷雾越来越浓,徽月不知不觉就与他们走散了。

她抽出剑,警惕地看向四周。

恍惚听见迷雾中传来人声,可别又是什么幻术。

徽月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几步拨开迷雾,声音听得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抓你心中没点数?”

路今慈阴冷的声音传来,她心中一惊,仔细一望与他对话的正是鬼泣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出来了,身上挂彩很严重,到处都是剑捅出来的血洞。

鬼泣血很懵,说话却是吞吞吐吐:“干什么!我告诉你啊!我又没惹你!不就是多说你了几句话至于斤斤计较吗?我告诉你啊!现在的姑娘可不喜欢你这样斤斤计较的。”

路今慈冷笑:“你要是再继续跟我在这里装疯卖傻可别怪我不客气,那东西现在在哪?”

鬼泣血嬉皮笑脸瞬间收敛,看了他许久,正色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你沾上的死气真的很,明,显。”路今慈说完,掐住鬼泣血的脖子。

很奇怪的是,明明上次在黄泉客栈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现在却成了路今慈碾压。

可更令徽月气愤的是,鬼泣血趁她阻止路今慈的间隙直接顺走了百煞封魔榜,那东西,是能随便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