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我要离开了。」声音是那样的沧桑和宏亮。

「再见，一路顺风…」

我笑着向眼前胡须和长发皆银白的老船主挥了挥手。这些日子受到他很多帮助。虽然我微笑着，但总觉得不舍。

那位老船主年已花甲，会叫他船主，顾名思义，便是他有一艘属於自己的船。有别於那种吃水很深的货轮，价值大於一栋市区透天厝的邮轮，那艘船是他年轻时候自己造的，缝缝补补用到今天。虽然充满着岁月的痕迹，但借宿过的我还是觉得，住在上面的感觉是舒适的。

没错，他的家就是那艘船。数十年如一日的住着。

只是过去有太太一起住。现在太太早他一步到了不同的维度，只剩他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从年轻便在河上，甚至大一点的江与湖上辛苦讨生活的关系，衣着下结实的身形看不出有半点赘r0u。虽然，他脱下衣服做着较粗重的工作时，难免还是发现了一点点岁月无情的堆积。

不过，跟我这个不在江与湖里讨生活的人相b，总觉得他的身材，好像还b我结实的多。

虽说，另一种层面上，我也是在另一种意义上的江湖讨生活。

每一种人聚集的地方，或许算是一种江湖，各有各的规矩和辛苦。

只是那一种江湖，我好像不习惯。

＊＊＊

「你连这个都不会，到底为什麽可以活到今天啊？」

「怎麽这麽倒楣跟他一组…」

「嘻嘻嘻，他刚刚被经理叫进去，大概又出包了吧？」

的确，是我不够好。

糟到连自己的心血结晶都保护不了。

「客户说今天就要，结果你跟我说你还有这麽多没有做完？！都提醒你这一次是重要客户的案子，你还这样ga0。不是你之前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做到好吗？」

「可是，我真的有做完啊！我不知道为什麽一早来就…」

「还在找藉口！」经理愤怒的打断我的话：「还好我有请阿pa0也做了。」

「我…我…我…」

「好啦。回去吧！好好想一想…」

我转身走出门，想到楼梯间静一静，却无意间听到了楼梯口传来了声音。

「对啊…对啊…哈哈哈哈…」

我找了一个由下往上看不清楚的位置，微微的探头向下看，楼梯口，阿pa0正讲着电话。趁他还没看见我之前，我利马退了一步靠在墙上。

「还好那个糊涂蛋晚上忘记关电脑，我把他的资料删了一大部分…哈哈哈哈哈…」阿pa0继续得意的说着：「刚刚经理似乎很满意我做出的成果呢…」

原来，我加了好几个晚上的班，努力做到没有错误，甚至可说是用力做到完美的案子，是被这样毁掉的。

那天下午，我递出了辞呈，立刻离开了公司，蜷缩在家。但却觉得不够。

我也不会选择回老家。

「嫁给他哪里不好。你看他那麽有钱！倒是你，我养你这麽大，结果想指望你有一点钱还不知道要等到哪天欸！」

爸爸过世後，妈妈改嫁给一个有钱人。决定搬进去他家住前，我们吵了一架，她留下了这句话。

我想找一个真正与世隔离的角落蜷缩着。

於是我搭车来到山脚，拼命地往离人烟越远的山里走，拼命地找寻那之前听说过的湖。那个漂亮，但几乎不会有人迹的湖。

事与愿违地，天se暗下，双脚再也走不动的自己，只是来到了这条河前。

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进，但也退不回去了。四下无人的这里，在心理上和身理上，我都回不去了。

「啊─────」

我长长的大叫一声，大啸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孤独，在那喊出最後一声jg力後，双膝一软的跪倒在地，双手重重的拍在岸边的h土上。

「谁在这里大吼大叫的啊？」

我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有一道光正渐渐地走进。

「就是你吧？年轻人。」光源到了我面前停下，但已经可以辨识出是一位老先生，手握着手电筒，站在我面前。

「你是？」

「耳朵差点被你叫聋了。」老人指了指前方：「要走回市区也很晚了。来我家吃一顿吧？」

「这…这…」

「年轻人乾脆一点，走吧！」

我挣扎着用最後一丝力气站起身，慢慢地跟着眼前的老先生走着。

「上去吧！」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那艘，船身虽大但黑夜中不会注意到的大船，一段时间後才会意过来。

那艘船，是那老先生所谓的「家」。

「怎麽了？进来吧！」

老先生已经藉由梯子爬到船上，对我朝着手。

我走上那把梯子，进到了他家。

他打开了连结灯泡的开关，一亮，眼前一桌的食物。

我在老先生的「劝进」下，吃了一口。

不知道是真的太饿还是饭菜太好吃，接下来的一口接着一口，都不再需要老先生的「劝进」。

之後才从那边，渐渐学了老先生那一手，用电磁炉和柴烧出来的厨艺。

在老先生的收留下睡了一晚後，下船走走。白天四周的一切景se都看得明朗。包括那一艘船。

虽然缝缝补补充满着岁月的痕迹，但是，昨天待了一天感觉还蛮舒服的。

「湖也不知道在哪里，其他地方也不想去。不如我也来造个船屋吧！」

眼看四下绿荫扶疏，脑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冲动。

果然，冲动不会持久。静下来想就发现，自己连怎样砍一棵树都有问题……

等等，我可以上youtube找！

「你连找资料都不会吗？」

我摇摇头，努力忘却这个声音。

拿起手机，打开youtube，打着「砍树」的关键字。

山区不佳的讯号，再加上好不容易断断续续看完了一些影片还是不得其法，一怒之下将手机往河里一丢。

「噗通…」

看这手机毫不留情的沉了下去，嗯，还是太冲动了。

没关系，往好处想，我没办法解决问题，至少解决了让我产生更多问题的东西。

「年轻人，在研究怎麽砍树啊？」老先生不知道甚麽时候，已经走了过来。

想到也许他刚刚从头到尾看到了这一幕，我羞红着脸低下头：「嗯嗯。」

「我来帮你吧！」老先生一个转身，回到了船上。一段时间後他下了船，背了一个大背包，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工具。

他在树前打量了一番後，拿出工具开始砍树。我则在他的各种指令下，协助他费了一番功夫，砍下了那颗抱合的大树。

只是，不同於其他砍树者，他在一旁种下了一颗种子，并从包包拿出了一罐东西，倒了一些上去。

「年轻人，你可真会选树呢！这棵树是我不久前种的。」老先生用披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先上船吧！看看午餐可以吃甚麽？」

我跟着老先生上了船，才发现原来「看看午餐可以吃甚麽」的意思，原来是他完全也不知道午餐吃什麽。

他拿了两把钓竿，走到昨天吃饭的那一间，邀我一起去钓鱼。

拿着钓竿，我们并肩在船边坐着垂钓、聊天，才慢慢了解彼此的过去。虽然总觉得老先生滔滔不绝地讲了很多，但好像还是有些部分被藏着未说。

造船、钓鱼、借宿老先生家，甚至酿酒、学习开船，接下来不知多长的日子里，我们都是这样过着。在这个颠覆过去生活经验，完全重新开始的世界里，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惬意和对这世界的热情。

这个世界里，不用烦恼工作，不用烦恼生活费、房租。

甚至彷佛，未来也没有甚麽好烦恼的。

或许，可以说这边也看不到未来的样子，但是，却b起那个充斥着貌似可以选择通往的各种未来繁华里，更有活着的感觉。

与世隔绝的同时，也断绝着繁华的世界中，不论是资本主义或是什麽主义的拉、拽、拖。

一点一点地，船造好了。

是一个漂亮的船屋。如同老船主那艘船屋，电线线路等各项设备是那样的齐全。

「你现在没有车没有房，可是我的青春不能再等了…」同样是傍晚的分手那时，前nv友是这样说的。

嗯嗯，我还是没有车。

还好她没有用她的青春等我，还好，还好。

但是在那个繁华的世界里，我真的「还好」吗？

「年轻人，该不会船造好了，开始想念自己的手机吧？」一样总在我发呆时，便不知何时地走到我身後的老船主，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会的，习惯了。」我摇了摇头：「那玩意儿又会将我卷入那繁华的纷扰。」

老船主笑了笑。

「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今天好好吃一顿吧！」

「怎麽这麽快！」我瞪大眼睛，看着老船主。

「我就是一个时空待不了太久的人。」老先生笑了笑：「算是看你可怜，我才留在这里特别久。」

我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笑了笑。

晚餐虽然一样是附近可以获得的食材，但是也是异常的丰盛。酒香在老船主打开密实封着的坛後，扑鼻而来。

船屋里酒酣耳热，晚上尽兴地聊着，不知何时才沉沉的睡去。

虽然也不完全是聊天，老船主还给了我一些稀奇的宝物，包括那个接收到太yan就会产生大量电能且储电容量大的发电机，一包包各式各样的种子，以及几罐他总会在种下种子後洒上的那罐yet。

更重要的是，他给了我一样梦寐以求的东西─到传说中静谧的湖的航行地图。

老船主的船开动了。

他没有说要他要去哪里。

就连那船过了，远影碧山尽了，也是水无痕。

我又独自在这边准备了一会儿，才开着船，往地图上所写的，湖的方向前进。

河水不一定是那样的平顺的，难免有着波涛。

「静海造不出好水手。你就是过得太爽了才会这样。」妈妈那一天大吵的时候，妈妈说出了这句话。

难免有着哗啦哗啦的大雨声，和隆隆的雷声。

但却b那些都市的喧嚣，和骂人得大声来得平静。

「不要想说你今天不工作逃到山上就可以。一样活不下去啦！」离职前，还是被骂了一顿。

我摇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脸。不稳定的河象不太容许我分心。尤其是那些另一个世界对我的否定。

不知道大洪水那个时候，方舟主人诺亚，是不是在水更多的环境中，遇到更多的大风大浪。

我不像他，方舟上装着各种生物，带着延续地球物种的重大使命。

此时我的船屋里，b起动物云集的热闹，我装得更多的是，孤单和无助。

或许我们的船上还是有共同点的。

我们都装载着，重新开始。

经历了几天，在一天晚上，船慢慢滑进了一个感觉非常宽广的水域。

我赶紧找了一个适合的地方，舶下了船。

一早，我习惯地早起下了船。

早晨浓浓大雾，sh漉漉的盖住了眼前的一切。看得了近树却看不见林。

但隐隐约约感觉，眼前的这里不是一条河。

我脱去衣服，洗了洗昨天未冲洗的疲惫。

「你在这乾净的湖畔g嘛？」

我吓了一跳，赶紧跳上岸穿上原先脱下的脏衣服。完全忽略了「湖」这个关键字。

那传出声音的物t，在雾中越来越近。但看上去并不是人形。

我慢慢的向後退，直到对方在雾的能见度里现形。

是一只企鹅！

「你没有想到是企鹅吧？」牠模样可ai的一摆一摆走来。声音千真万确是牠发出来的。「你还没有回答我，在这湖里做什麽？」

「洗…澡？！」我小心翼翼地回答。虽然企鹅凶起来的模样并不可怕。

「嗯，所以你把一切的尘世，都洗进了湖中了吗？」

「嗯？」我不解地看着牠。

「这样吧，换一种说法…」企鹅挠了挠头：「你来自，外面的世界吗？」

「嗯嗯。」

「想留在这里吗？」

「我…我还不知道。」毕竟我还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要找的湖。

「那…你确实只洗了澡。」企鹅拍了一拍翅膀：「下游还有城市，待不惯就去那边吧！」企鹅转身走进雾中，「啪─」的一声，似乎跳进水中。

我愣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未完成的澡。

中午，雾渐渐散去。眼前的湖慢慢地浮现。对面的岸，就如地平线一般。

我跳上船，驾着船，沿着湖还了一圈。还真是一个大湖，回到原点时都夕yan西斜了。

那天过後几天，我砍了四周的竹子，建了岸上的亭子。

我不再去想这是不是我要到的那个湖。

就算不是，我在这个湖畔，已经渐渐找到，我想要的自由。

由於想要给亭子装一个帆布，加上好奇，决定到企鹅和老人提到的下游去看看。

船行了几天，来到了下游的第一个市镇。

那里的街道和建筑，就像江南小镇。

只是，岸上的人们，都已然穿着时装。

我下了船，将其绑好在码头上，突然一旁船来一个沧桑的声音：「这艘船的风格，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抬头一看，一位穿着整齐，带着西装帽的老先生，正盯着这艘船看。

我正要趋前，後面传来了一个nv子的声音。

「爸，你在看什麽？」

再次转过头，是一位提着两袋东西，穿着蓝se碎花的洋装，长发飘逸的nv孩，有着娇娆的脸蛋和有致的身形。

那nv孩向我点了个头，便走向那个老先生。

「这艘船的风格，好像在哪里见过。」老先生重复了一次。

「你飞过那麽多地方，当然见过啊！」nv孩拉着仍依依看着我的船的老先生，就要离去。

「那个，等等。」我大声叫住他们：「可以让我看看，现代的东西吗？好久没接触，有点怀念…」

「呵呵呵呵呵…」nv孩似乎觉得滑稽，掩着嘴优雅的笑看了看一旁的老先生。

老先生点点头：「就让他到咱们屋里来吧。」

老先生和nv儿的家，走一会儿就到了。在巷子里，算是闹中取静。

nv孩为我们斟了壶茶各自倒在雅致的青花瓷杯中，一同坐下来聊了起来。

老先生是退役的空军少将，退休後跟着nv儿大隐隐於市。太太在几年前因病过世。

他之所以会打量我那艘船，是一日他爬到深山时经过河畔，遇到一位先生，邀他在船上相谈一晚，船就是这个模样。

他回忆着当晚的情景，和船上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我和他nv儿听得津津有味。

但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先生。

那晚，老先生邀我在他家住下。我坐在他家假山水庭院旁的石头上看着月亮。那天月亮又大又圆。那亮度引照在人造湖和其中的植物上，冷冷的，但在粼粼的湖面上，有一种优雅的美。

「你做在这g嘛？」

我往生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nv孩已换上居家服，走到我一旁的石头上坐下。

「看月亮。」我照实回答。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月亮真美！」她看向一旁的我：「你从哪里来的啊？」

「一个静谧的大湖。」

「真的？都没有人烟那种吗？」nv孩瞪大双眼，好奇的问着。

「对啊。」我点点头：「目前只有遇过一只企鹅。」

「噗哈哈哈哈…」nv孩噗嗤的笑了出来：「真的假的。不过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喔…好想去看看。可以再多说一点给我听吗？」

我开始讲着我的故事。那晚我们投缘的聊着，月亮依旧又大又圆，但时间其实很晚了。

「爸，我想跟他去看看那个人烟稀少的湖。」

老先生听到，先是眉头深锁，来回踱步，良久良久才释然，不，应该说是拿nv儿没办法的神情：「小子，我nv儿没有平安回来，到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我抓着後脑杓，尴尬的笑着。

那天下午，他便搭着我的船，经过几日来到了那个静谧的湖。

「哇！真的有这样的地方欸！」nv孩开心地站在岸边，感受着湖吹来徐徐的风

「对啊。这个湖让我觉得自由。」

「真的。我也这麽觉得。爸他能大隐隐於市，真的太厉害了。」

双眼对到的两人，相视着微微一笑。

晚餐在我们通力合作下，用柴烧完成。

「想不到你一手好厨艺。」nv孩笑瞪了我一眼，又吃了几口碗里的菜。

「还好合你的胃口。」我笑着回答。

晚餐过後，我们在河畔那个盖上帆布的亭子坐着。

月亮不再大又圆，但湖面粼粼的波光，在月se和星星的照耀下，是那老先生家庭院的湖，好多好多倍的美丽和静谧。

只是，终究b不过，nv孩闪动的秋波。

我们在亭子小聊了一会儿後，便静静喝着酒，看着湖面。这时不需要语言。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依旧如此，只是渐渐从并肩到依偎。

「这里真的好漂亮。」怀里的nv孩，撒娇的说着：「我好喜欢这里喔！」

酒後的脸上微醺，增添了撒娇的动人。

我轻轻一笑，0着她的头，柔声的说道：「明天就回去问问你爸吧！」

她一笑嫣然，更往我这边移动了一点，紧紧地把我抱住。

在小镇上的青石路上敲锣打鼓，果然别有风味。

婚礼在数个月後举行。这段时间在城里的各种张罗果然劳民伤财。

幸好提款卡没有在那时跟着手机一起丢到水里，还可以让我花光所有的积蓄？。

原本爽快尊重nv儿决定的老先生，婚礼这天却哭得老泪纵，双袖龙锺。

「爸，我会常回来看你的啦。」nv孩也留下了泪。她咽了咽，挤出微笑的安慰着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