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佩戴玉饰不足为奇,但是这个玉坠雕成小猪佩奇的样子就离奇了。
宝知抑住内心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打量长泰郡主。
一张细尖脸,柳叶眉,凤目熠熠发光,好似三四十年代印在香烟或者香膏盒子上的海报女郎,有一副丰美的肉体,娇艳又华贵。她长得很美,却叫人不安。
细看其神态,很是违和,好似一个从天而降的神仙正在睥睨一群刚刚学会使用工具的原始人。
宝知不知道她的玉坠从何而来,但有很强的预感,或许这个长泰郡主与她有同样的“奇遇”,即使不是从21世纪的平行时空跨越,至少是从现在所处的平行时空时间线往后的平行时空跨越,一态未卜先知。
冷脸嬷嬷见郡主没有叫众女坐下,心中很是无奈。
怎么教了五年的礼仪都没有学会,恢复了神智还是傻子,上不了台面。
她便往桌上的茶盏努努嘴,眼睑用力眨了两下。
长泰郡主不懂,只觉这老货不知是不是脸抽筋了,给她丢脸。
现在她作为出身高贵的“公主“,是王爷的女儿,该是上流人,那话说的不正是这个道理,上流的人该是喜怒无常,不叫人窥见心思。
这老女人倒是败露了心思,真是不中用。
飞仙阁的大丫鬟是世子妃拨过来的,虽原不是世子妃贴身的一等丫鬟,好歹是世子妃的人,这会心里急的不行,只好不顾规矩地说道:“众姑娘候得倒久了,茶早凉了。郡主,不若取了前日泡了一发过的小钟翠罢。“
“这小钟翠可是皇帝哥哥所赐的,怎么……”话未毕,冷脸嬷嬷忽的咳嗽。
长泰郡主不耐了。
真是烦人。
她皱着眉头,抿得那唇红艳艳的,口脂都沾到唇角,嘴角堆砌出的褶皱都显得凌厉。
主子说话,下人插嘴做什么,这茶多珍贵,上贡七斤,王府分到了六两,再到自己手中就是三两,根本不够吃。
虽然她吃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但是这可是代表她的与众不同——她现在可是雍王最受宠的女儿。
雍王生了十几二十号儿子,就世子是老王妃所出,其余人对雍王而言不过是一个齿行。
长泰这个封号不过是姨娘鼓足劲争宠,枕边风吹得响,加之姨娘的兄弟在礼部挂职,雍王才勉强去递了个折子。
谁也没想到长泰郡主是个傻子,真是白花了心血。
浑浑噩噩,得人厌弃。
虚长到七岁,终究得以涅槃。
只是芯替了,壳子留下。
读书人窃诗窃词怎么能叫偷呢。
她厌烦的很,想到这嬷嬷和丫鬟到时候又去告状。
真讨厌。
只好不耐地摆摆手:“去取来。”
这会,脑子里倒是想起该叫人坐下,她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心里意识到自己在这种场合漏了怯,暴露了上不了台面的本性,便急急道:“诸位请坐,红玉真是的,也不知道提点我!失职了,自己去后头领五棍子,扣一个月的月钱。“
原来守在堂内的大丫鬟张了张嘴,低下头出去。
真是一场闹剧,但是众女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从善如流地坐下,自有司女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宝知右手捞起外帔的边,司女便将茶盏放在靠近令曼的位置。
令曼正想取茶,长泰郡主冷不丁问道:“这位姑娘是谁家的,身子不适吗,为何三伏天还裹得这般严实?”
众人目光又一次聚到宝知身上,刚见她时,所有人皆惊奇,但出于家教,不好打探他人私事。
宝知温吞吞地站起来,行了一个万福礼:“回郡主的话,家严是嘉盛十五年赐探花,身故前任成安知府。”
弯弯绕绕,听不懂啊。
冷脸嬷嬷真是一口血呕在心中,叫她背背京城世家谱系不背,这会连人家的姓都不知道!
她上前,低声道了几句。
长泰郡主这会倒是舒气了,什么老王爷身边的嬷嬷,还不是要为她服务。
长泰郡主挥退嬷嬷:“哦,原是梁大姑娘,是给冰气激得吧。”
她身为主人,怎么能叫客人不舒服!便要叫人挪远些,宝知忙道:“臣女谢郡主,不过是小时冬日用冷水浇着头,湿寒了一些,如今配了些药,这些年吃着也好些了,不过请来的太医都嘱咐,穿衣上须得上心,不要被风吹寒了。”
原来如此,长泰郡主放心了,这次是她第一次正式在京中社交圈露脸,可要叫所有人感觉宾至如归。
她满意地点头,叫宝知坐下,兴高采烈地催促宝知吃茶,一面还抱怨:“都和大嫂嫂说了,这几面太小,我想着要宽阔些,倒叫梁姑娘衣裳也不好摆弄。”
宝知一面伸出左手,撩起右边盖住茶盏的绸缎,一面答道:“不过是臣女的缘故,怎好叫郡主迁就呢?”
众人见郡主端茶后,才一道捧起茶盏。
封姑娘尝不出有什么新奇的,还不如油茶来的刺激,这会好奇地打量周遭的人,却见发觉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姑娘虽是饮茶,但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
对面南安侯府的大姑娘只是喝了几口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她狐疑,京城的人真是怪怪的,要不是奉母命送礼给外祖家,她这不想来京城。
马四姑娘等了半天,见那谢大姑娘抿了几次茶,面上却毫无变化,心中暗骂:甚么借刀杀人,给了包假药!
她正想借着更衣再去使一次,不想世子妃遣人来唤姑娘们入宴了。
宝知算了算时间,下午三点吃晚饭会不会太早了。
不过她也只是心中想想,外在同众人一起起身,随着站在郡主身后。
看得出来,郡主很享受众人簇拥恭维的感觉。
宝知的任务不在此,懒得去捧她,宜曼正亲热地挽着她,夏日里黏黏糊糊的,宝知不喜欢跟宜曼有这么亲密的接触,硬着头皮承着。
尔曼忽而一手挽上宜曼,一手挽上令曼:“你瞧瞧,这么热的天,还跟你宝姐姐黏得这般近,还不来跟我与大姐亲香亲香!”
至于元曼,她向来不屑与她们同行。
宝知接过尔曼丢过来的“放心,接下来交给我”的暗示,便寻了个司女领她去水房。
在从山泉引来的流水竹管下,宝知小心地洗着手腕,直到没有再在上面闻到合欢散的酸味后,才从随身的小挎布袋中取出一小瓶子,倒在指尖上一圈一圈地涂抹曾沾到茶水地方。待这解毒清热的药液干了后,从小挎包中抽出一个丝帕,将藏在袖中的濡湿的棉布包起。
特意准备给令曼那盏茶一点也没有浪费,在外帔的遮掩下移形换影,好似下肚,实则在宽袖中,浑盖在棉布上。
这会宝知还是不得不佩服一句老话——众人拾柴火焰高啊。
乔氏分给她练手的三间铺子——绸布庄、回春堂、香品居,各个都跟内宅息息相关。
太子请安时发觉元升殿每日提供的药品少了几份。
郡主娘娘言传身教宫中的阴私。
尔曼的提前侦查。
只能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宝知走出水房,自己带来的两个丫鬟松了口气。
一路上风景倒是不错,有山有水的,不过就是枯井多的很,司女意识到梁姑娘多看了几眼,忙道:“原是有水的,不想在五年前都干涸了,世子本想填井,不想霄望散人道这是王府的运气口,故而王爷便下令留着,平时便用木板子掩着。”
宝知若有所思,只是觉得也不知道这些个枯井藏了多少冤魂。
司女轻言细语地介绍些景观,即使宝知以前去过苏州园林,也不得不感慨,古代人的智慧与艺术细胞。
一步一景,雕栏玉砌。
这种财富、气派不是一朝一夕既得,而是一金一银五代往上堆积而成。
真是天上人间一巡,只是假山后面有些不和谐的浑话叫人坏性子。
“你不是很能跑吗?怎么这么跟死狗似的埋着?”
“溺他脸上!”
“哎呀,小公子奔了半日,该是渴了,溺他嘴里!”
“我可不敢,怕被含丢了!”
污言秽语。
还有拳头落在皮肉肩胛上发出的声音,夹杂着嘶哑的痛呼。
宝知愉悦的心情忽然空了。
这才是真正的封建社会。
有华丽的宴席,宴席下有丑陋的人利用特权发泄自己的欲望。
司女像是司空见惯般,引着宝知远离声源。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与我无关。
她们走出了假山群景,直走便是花厅,忽然,就像是存在什么抗力似的,宝知心中涌现一股冲动,想要回去,回去看一眼。
这是什么情况?
她感到非常惊奇,好像是什么外力要求的一般。
宝知的心境很是隐秘,而司女将其引到花厅长廊门口时被叫走了,徒留宝知三人。
小花上前道:“姑娘,刚刚可真骇人!”
宝知语重心长道:“怕什么,你家姑娘在这,他们难不成还翻过来揍你一通?”
小花笑嘻嘻:“那奴婢可不怕了。”
但她惋惜地道:“没想到王府的公子也会被欺负。”
王府的公子?被欺负的王府公子?
刚刚她还以为是被欺凌的仆役呢。
宝知不感兴趣。
因着周遭无人,小花一路跟宝知八卦。
“一打头,这公子的生母是东街陈秀才的女儿,原本世子本想抬这陈氏作姨娘,不过世子妃闹了,也不知怎么的,最后这陈氏却被配给雍王的一个庶子。”
“且陈氏刚过门没多久就怀孕了。”
“好事啊。”宝知随后应和。
“哎呀!姑娘!听闻这新婿连在新房喝了合卺酒后便外出了,至今下落不明。”
这是什么惊天大绿帽子。宝知咋舌。
小花见姑娘也震惊,哪里顾得上夏玉姐姐的教诲,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见姑娘不应,小花怕姑娘狐疑自己编了话来取乐,连忙道:“这是我刚在水房偷听司女们的谈话的。反正那陈氏生下孩子还不出半年就被世子妃勒令搬到王府最偏的院子,这小公子便与那些叔伯庶出的堂兄弟混住,也没人照看。”
这样都能长大也真是厉害,宝知好生佩服:“以后小心一些,你虽跟着我习得一招半式,但若是偷听到天大的阴私,被人察觉了,怕是对你不利。”
惠娘也点点头,心中反而宽了一宽。
姑娘不是觉得有一个打探消息就万事大吉,而是设身处地为人着想。想当初她旧主落难,家中奴役皆拍卖,进了南安侯府,只觉得战战兢兢,被分到明日馆时听管事媳妇道了这表姑娘的情况,心想,旧主原时家中也有表亲客居,抑或嚣张跋扈,或是尖酸自卑,私底下都逮着丫鬟出气,怕是也要受累。
不想梁姑娘在第一日给大家讲了明日馆的规矩,何时起床何时做操(姑娘说这叫军体拳,由小花姑娘来喊号子)云云。最重要的,要忠心——不可以传消息到馆外,便是决明堂和庆风院有人来打探也不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要心中有数。
姑娘道她愿意护着大家,只要守着规矩,不做错事便不叫别人欺了去。
这话哪家姑娘夫人不说,新来的奴仆都当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想这火一烧就是五年。
期间递纸条给二房的,企图偷姑娘的首饰的,想引外男进来的,统统都打出去,梁姑娘虽笑眯眯或是面无表情,却毫不顾忌情面,不管是跟着她多久的,错了就是错了,就要按规矩去。
这些年能够近身的便是夏玉姐姐和小花姐姐,自己也是三个月前才刚被允许近身,但姑娘贴身的东西是碰也不许碰。
惠娘可以理解,她也相信自己会取得姑娘的信任。
以心换心。
虽然众人皆说梁姑娘为人规矩,无趣的很。
被罚出去的丫鬟心中也咒骂,觉得梁姑娘冷酷无情,一些情面都不留。
但是姑娘是好人。
不论是生辰发的赏钱等小事。
惠娘尤记得二夫人娘家哥哥上府撞见明日馆粗使小丫鬟,便强要讨了人去。
只因小丫鬟哭着摇头,姑娘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竟如护子飞鹰般同二夫人娘家嫂嫂周旋。
姑娘是好人。
宝知的好或许是出于笼络人心,但是总是事出有因。
无缘无故的好才是最叫人可怕的。
惠娘思此,倏尔想起:“那上月六少爷从书院回来时不慎落马,好似就是刚刚这公子所救。”
宝知停下脚步,再有几步便进花厅,此处便可以听到夫人与姑娘们的说笑谈话。
往前才该是自己的道路。
松源说是那人恰好路过,垫在自己身下,这才叫他没有摔断脖子。
正想道谢,那人见王府世子的嫡长子珉公子来了,便一瘸一拐地跌撞跑开。
弟弟这情还没有还清呢。
宝知自认为与谢家四房一体,六弟弟的事就是她的事。
虽说活到这么大,连想法子让自己强大起来的努力都不做,活该被欺负。
但是宝知知道自己的劣性。
她太自负了,妄以为所有人都会跟她一样拥有良好的条件与资源。
都以为所有人都会自救。
还有三步,该是自己所应该的选择。
守门的司女远远看见梁大姑娘过来,刚想通报,不想被风迷了眼,正搓捻了一阵后,却发现面前披着银鱼单层绸缎滚边短外帔的女孩消失了,好似从来都没有出现,徒留空中弥留的甜香。
那司女心中悚然,青天白日见鬼了不成,当即找主管嬷嬷告了假,回去竟病了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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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来了来了!大家期待已久的感情线!其实我不太喜欢写权谋,就是朝廷上的事,我小时候看《明朝那些事儿》的时候就不喜欢皇帝政令块描写,我喜欢看人物主题的那块,类似于谦的行为啊戚继光的个人事项,就是第四本还是第三本来着写戚继光怎么练兵我觉得很有趣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前面埋了朝廷伏笔,但是我还不想花太多时间在写怎么夺权啊怎么推太子上台,我想类似于用别人的对话来侧面提供信息,毕竟这本是古言,就是走感情线,接下来可能都是围绕男女主的感情,我是个喜欢黏黏糊糊的感情互动的人,我怕大家会腻啊哈哈哈哈